《云贵高原》 七 引窝鸡蛋 在线阅读
一天,客店来了三个人,为首一人,面无表情,两个从人,一胖一瘦,见了吴国安,瘦子说道:“这是人民政府的石主任。”吴国安陪笑道:“石主任好,两位同志好,请坐,请用茶。”石主任坐下后,问道:“你,就是,客店的,老板?”吴国安点点头,石主任道:“从今天起,新城,客店,收归,国有.”都说人讲话有力,叫做一字一顿,他讲话是两字一顿,或三字一顿,吓得人的心“砰砰”的跳,吴国安心想,他难道是中气不足幺?如果真的中气不足,看来是活不长久了。(为了行文流畅,下文不再学石主任的讲话,按正常语气写。)
石主任接着说道:“店里的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我们作了调查,你在城外还有几十亩地,你不仅是残酷剥削工人的资本家,你还是残酷压榨农民的地主,这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绝不允许你这种吸血鬼、寄生虫继续残害人民。你马上把客店的账本物资清点移交,交出土地的地契,然后等待人民政府的进一步审查。”吴国安听他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头脑里翁翁翁的,一塌糊涂,似乎脑浆都沸腾了。
石主任继续道:“店产、家产全部没收,念在你以前还做过一些善事,所以在客店里给你保留一份勤杂工的工作,拨一间房给你一家人住。”吴国安只有呆呆地听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瘦子提醒石主任道:“还有他两个老婆的事。”提起这件事,石主任显得有点愤怒,他的声音也更加严峻了,只听他道:“享齐人之福,哼,腐朽没落,恬不知耻。在新社会,这是重婚罪,这是非法的。”他转头问瘦子:“他小老婆姓什么?”瘦子答道:“姓赵,叫赵贵琴。”石主任道:“姓赵的这个女人,从那里来,回那里去。你们两个具体办理相关事项。”说完站起来走了。
瘦子和胖子两个人真是办事的能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犹如狂风暴雨一般,顷刻之间,吴国安一家就从客店里被扫地出门,被安排到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时居住。
仿佛天塌下来一样,一天之中的变化,如同从天堂到了地狱,一家人愁目相对,一筹莫展,眼看着就要断炊,就要绝食,就要流落街头,就要逃荒要饭。吴国安心想,这个石主任和盘龙将军一样狠。
赵贵琴强笑道:“安哥你不用担心,我和招娣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等局势好了一些就回来。”吴国安垂泪道:“委屈你了,我现在两手空空,也没有什么能给到你。”贵琴道:“一家人讲这些话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凭着勤劳的双手,找一口饭吃是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吴国安转向春凤,道:“现在搞成这样,这几个孩子,跟着我们只会饿死,我想送两个出去。”春凤心如刀割,却又无计可施,于是垂泪点点头。吴国安道:“康奈尔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他过几天就要回国,我想让史蒂芬跟他去。”春凤心里一阵阵抽痛,如果史蒂芬真的去了,以后相隔万里重洋,可能永远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但这却是史蒂芬唯一的一条生路,所以春凤默默不语,算是同意了。
吴国安接着道:“小芳我想让刘秋生接去,听说他们土改了,分了田分了地,日子好过了,小芳如果去了他家,温饱应该有保障。小芹和小满我们自己带,日子再艰难,总得还要过。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石主任不给我留一条活路。”春凤心想,现在石主任就已经把我们全家往死路上逼,以后还有什么活路。
下午,刘秋生来了,知道了大致的情况,又见到吴国安一家挤在一间小房间里,心中不忍,对吴国安说道:“吴哥,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吧。”吴国安正要借酒浇浇愁,于是答应了,和刘秋生到了一家小酒馆,炒了两个菜,打了两斤酒,两个人就对喝起来,吴国安心中烦闷之极,想起前路茫茫,不觉心乱如麻,心如死灰。
刘秋生道:“吴哥,丘萍服了省城老中医的药,大半年了,身体明显强壮了许多,老中医说一年后就可以要孩子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吴国安不再想自己的事,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应该不假,我听康奈尔说,类似丘萍这种情况,服药之后,都有了子女。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心想事成的。”刘秋生道:“但愿如此。只是我心里还是觉得没有底,我想从你家接一个妹子回去,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他是想说不知道你同不同意,但似乎难以启齿。然而吴国安知道,这是刘秋生在给他面子,本意是要帮助他,帮他带一个孩子回去养,但说出来却是为自己到他家来接一个孩子。
本地的风俗,所谓“接”孩子,是说认孩子做义子义女,如《三国》中刘封关平的故事。俗称“接抱儿”。没有孩子的家庭,往往就“接”一个孩子,把他带回去做“引窝蛋”,希望借此生出自己的孩子。
母鸡下完第一波蛋,激发了它的母性,于是它就想要做母亲,不再下蛋了,整天“咯咯咯”的叫,到处走动,十分焦燥,俗称“爆”了,要让它不一直“爆”下去,就要采取一种方法,就是先把一个蛋放在鸡窝里,母鸡见了就去孵,结果是引得它继续重新下蛋。放在鸡窝里引诱母鸡重新下蛋的这只蛋,就叫做引窝蛋。自家没有孩子,“接”一个孩子回去,引诱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接”去的这个孩子,就是“引窝蛋”。
刘秋生表达出来的意思,是为了他自己,但吴国安明白,其实他是想帮吴家渡过难关,何况吴国安已经有了要将小芳“接”到刘家的想法,见刘秋生主动提出来,就欣然同意了。说道:“我也正想跟你提这件事,政府把我的产业财物全部剥夺了,我现在已经是一贫如洗,大人还可以熬一熬,孩子却太可怜。就将小芳送到你家,请你帮忙带她。”两人议定了。就说些其他的事情。刘秋生说他们村打倒了地主,所有穷苦人家都分了田地,他分到手的都是好田好地,从此不再做雇农了。又说解放军的小分队进山里剿匪,死了很多人,他亲手埋下去的都有十几人。吴国安感到这次真的变天了,以前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都不许再做了,比如娶小,比如买地,比如赚钱,比如信教,比如做老板。他忽然想起洪波,他不知还在种罂粟没有,现在看来,种罂粟肯定是杀头的大罪。所以政府还给自己一份工作,给一间房住,已经是非常宽洪大量的,自己应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才对。
想通了这一点,他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毕竟,人要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人。
当天,吴国安把史蒂芬送到康奈尔处,康奈尔也不多说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吴国安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将来等她长大了,再让她回来看望你们。”史蒂芬茫然失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吴国安泪如雨下,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去使劲贴她的脸,然后狠狠心,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贵琴母女二人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一个小包裹,就要回娘家了。吴国安送她们到街口,苦笑道:“贵琴,真是对不起你,但愿来世做牛做马来被报你。”说着把招娣从她怀里接过来,细细地看,似乎永远都看不够,招娣看着父亲嘻嘻地笑。贵琴道:“安哥,你回去吧,我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会把招娣带好。”吴国安伤心欲绝,终于放手,把招娣交还给她,看着她母女俩的背影消失了街角,自己才黯然返回。
春凤给小芳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吴国安一道,一人牵着小芳的一只手,和刘秋生一起,来到城门口,这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南边滚来一片浓云,看来晚上有一场大雨要下,风吹过来,已经十足的凉意了。
小芳听说要跟刘叔叔去乡下住几天,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父母,但她是小孩心性,图新鲜,贪好玩,也就答应了。到了城门口到父母道别,跟着刘秋生蹦蹦跳跳就去了。
吴国安看着小芳的背影,禁不住哭出声来,春凤全身发软,已经站不稳,倒在他怀里,泪如泉涌,夫妻俩抱头痛哭,过了好久,才相扶着凄凄惶惶地回到家中。
家中小芹抱着小满坐在床沿上,小满已经睡着了,小芹一脸惊恐,她虽然不完全明白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再也不会有了,见到父母回了家,她才稍微安心一些。
吴国安看到家徒四壁,一穷二白,再想到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心里突然想,难道是自己前生做了什么恶事,受果报,遭天谴,今世才受这么多的磨难?但孩子无辜啊,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折磨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却说小芳和刘秋生离城往刘家屯方向走,走了两里地,就脚痛走不动了,刘秋生要把她抱起来继续走,她嘻嘻嘻笑着不愿意,也虽然才四岁多点,但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只有他父亲,其他男人挨近了,她就全身不自在,她不习惯外人的气味。
刘秋生见她不愿被人抱,只得由她,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小芳问道:“刘叔叔,乡下好不好玩啊?”刘秋生道:“好玩,比在城里好玩,夏天就河里捞鱼,冬天就到竹林里捕鸟。”小芳道:“我听说最好吃是天上的斑鸠,地上的竹牛,斑鸠我见过,竹牛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生在竹林里面的呢?”刘秋生道:“竹牛就是竹笋,竹笋当然长在竹林里,春天下雨过后,竹笋就全部长了出来。”小芳笑道:“我知道,雨后春笋。”小芳又道:“我妈经常用竹条打我,说是竹笋炒肉。”刘秋生笑了起来,说道:“等春天到来,我们就到竹林里采竹笋,真的给你用竹笋炒肉吃。”小芳又问道:“竹林有没有蛇啊?我最怕蛇了。”刘秋生道:“蛇倒是有,叫青竹彪,没有毒的,不可怕,就算被它咬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小芳害怕道:“被它咬了多痛啊,我一看见蛇就害怕得要哭,我不去竹林里采竹笋了。”刘秋生道:“好的,我们不去竹林,我们去山坡上捡地泡吃,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捡到鸡枞菌,用油炸了,香得很。”小芳露出向往的神色,偶尔母亲在市场上买到过鸡枞,用油炸了,吃起来真的非常的香。
说话间,夕阳已经被一团黑云遮住了,刘秋生心想如果一会儿大雨落下来,再加上天黑,路就不好走了。他拉起小芳,继续赶路。见到路边有一户人家,就进去借了一把油纸伞,因为以前赶场经常经过这里,所以都认识,人家就肯把伞借给他。他还借了一个背篓,准备一会儿用来背小芳。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已经下来了,刘秋生赶忙和小芳到一处突出的山岩避雨,顷刻间,电闪雷鸣,黑云低垂,大雨如同一块幕帘一般从南向北挂过来,田间的路边有一棵树,枝繁叶茂,在风雨中乱摇,忽然一道亮光闪过,接着一声巨响,眼看着那棵树冒出一阵青烟,一根枝条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刘秋生道:“下雨的时候,不能到树下避雨,否则会被雷劈。”小芳见到天地如此之威势,吓得她面如土色,后悔贪玩跟着刘叔叔出来,心里想爹妈了,嘴一瘪,放开声音,大哭起来。
刘秋生连忙道:“莫哭,莫哭,这种大雨下一会儿就停了。”小芳收住了哭声,果然,大雨来得快,去和也快,虽然还在下着渐渐沥沥的雨尾,但已经可以赶路了。爱以了这一番惊吓,小芳又怕又累,已然走不动了,刘秋生把她放在背篓里,背着她,打开伞,走进了雨中。
大雨过后,道路 泥泞,河水暴涨了不少,一些山路变成了小溪,四周都是哗哗哗的流水声,而蛙的叫声也更大了。乌云已经渐渐向北移,南边的天空,露出一角蓝天,虽然天还没有全黑,但已经可以看见明亮的星星在闪烁了。
刘秋生见天晴了,心中定了定,而小芳这时已经在背篓里沉沉睡着了。
继续走了十多里,乌云全部散了,满天的星星露了出来,一弯月牙斜挂在天边,似乎有点冷清的感觉。不过刘秋生不会欣赏这些,他也不会抬头看天,他要低头认路,不要一个踩空了,摔一个跟斗,就不值得了。
如果是一个人赶夜路,他是不怕的,特别是现在土匪都剿清了,但若遇到成群结队的豺狗,则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他一边急急的赶路,一边还东张西望,心里念道,快走快走,别来豺狗。
豺狗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你不要它来,它偏来。四五只豺狗从山坳里转了出来,低低地吠叫着跟到了刘秋生的后面,只不过畏情他的火把,不敢过分逼近。
豺狗跟着人,倒不是要吃人,而是希望人能给它一点肉骨头之类的东西,乡下人去赶场,难免会出现赶夜路的情况,这种时候,一般都要准备一些碎肉、骨头、内脏之类,就是为了在半路遇到豺狗时丢它,它得到这些东西,吃好了,满意了,也就去了。如果你没有这些东西给它,它就阴魂不散地跟着你,搞得你很是心烦。
刘秋生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见到豺狗跟过来,就把准备好的碎肉抛给它们,豺狗一哄而上,嘶咬着,争抢着,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又跟了上来。显然刘秋生给它们的碎肉太少,还不够它们塞牙缝,因为刘秋生预备的是一只豺狗的量,现在一下子来了四五只,当然就不够了。
刘秋生心里发愁,想到还有十多里的山路,如何能够坚持下去,看来今晚是别想回到家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可举起砍柴刀杀入狗群,砍翻一两只,也就把它们吓退了。但现在,背上还有个小女孩,把她照顾周全才是头等大事。他想起路边有一个小山洞,入口极窄,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那里去可以跟豺狗对峙。
于是放开脚步,快速来到山洞前,用火把往山洞里探了探,见无异常,就把背篓放到山洞里面,踏熄了火把,转过身,拔出砍柴刀,盯着面前的豺狗,他已经数清楚了,豺狗一共五只,正汪汪叫着窜来窜去,想攻上前又不敢,想撤退,又不舍,乱了一会儿,全都坐下来,面对着刘秋生,用碧绿绿的眼光盯着他。
星光下,旷野里,山洞前,一人五豺,就这样对峙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当然不是含情脉脉的对视,而是生与死的对视。
月亮渐渐升高了,淡淡的月光照着大地,可以依稀辨出山脉、树木的轮廓,眼前五只豺也看得清楚,有大有小,大约是一家吧。开始的时候,刘秋生双目炯炯有神,慢慢地,他的目光迟顿了,手脚僵硬了,提着刀的右手,仿佛有千只万只蚂蚁在爬,背心的冷汗如山间暴涨的溪水一般在流,双脚沉重得打颤,他想坐下来歇一会儿,但他脑袋还是清醒的,他拼命叫着自己的名字,叫自己千万不能坐下来,一旦坐下来,豺狗一涌而上,自己和小芳就要成为它们的美餐。侧耳听听身后,小芳的鼻息声清晰可闻,偶尔翻动一下,还发出嘻嘻的笑声,显然她正在做着美梦,也许正在梦着在小河里捞鱼吧,也许正在梦着在竹林里捡竹笋吧,也许正在梦着和她自己的姐姐妹妹们一起玩耍吧。
刘秋生也想过冲上前去与豺狗搏斗,但他怕离开了洞口防守的位置后,被豺狗趁机攻入,他听老辈人说过,豺狗是很聪明的动物,有时还会使用计谋,比如包抄合围,声东击西之类,所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月亮渐渐西沉了,东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一阵雄鸡的啼叫声从远处传来,山路上也传来了马铃声,豺狗们知道这一晚是白等了,只好撤退,一只高大的豺狗最后看了刘秋生一眼,眼光中满含着恋恋不舍的意思。
刘秋生见豺狗已经走远了,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全身一松,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全身肌肉、骨节又酸又痛,口干舌燥,眼睛发花,耳朵嗡嗡直叫,他现在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会坚持这么一晚。突然想起说书先生讲过,关云长护送两位嫂嫂的故事,也曾经持刀站在屋前守了一夜,虽然关云长持的是青龙偃月刀,自己持的是砍柴刀,但凝立坚持一晚上的这份毅力,应该是一样的吧。想到这里,他不禁很有些佩服自己。
这时身后小芳说道:“刘叔叔,我们怎么在这个山洞里?这就是你的家吗?”刘秋生失笑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天亮后再走。”小芳已经睡醒了,从背篓里爬出来,跑出洞外,看到广阔的原野,蒸腾的雾气,她欢快地跑了开去。
刘秋生跟随她来到山路上,不一会儿,天大亮了,这时,过来一辆马车,刘秋生实在走不动了,就跟马车主人交涉了一下,给了他一点钱,然后坐上了他的车。
回到刘家屯的时候,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丘萍在村口的坡上张望着,见了刘秋生,欢喜得快步迎了过来,见到小芳,觉得有些诧异,刘秋生道:“回家再慢慢讲。”一行三人回到了家中。
经过一个上午的车行颠簸,小芳又困了,丘萍盛了一碗早就煮好的小米粥,看着她吃完,又烧了一盆热水,帮她把全身擦洗干净,然后抱她上床,盖好被子,才出堂屋里来和刘秋生说话。
这时刘秋生已经狼吞虎咽,吃了三大碗粥,正坐在板凳上捶手捶脚,见丘萍出来,就跟她说了吴国安家的近况,自己“接”小芳来家中,等等事项说了,至于昨晚夜斗豺狗的事,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丘萍听说小芳来家做引窝蛋,欢喜得不得了,这么多年来,她在家族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就是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家族中的姐妹妯娌,都十分看不起自己,这次去省城看了老中医,抓了药回来,已经吃了大半年,说是一年后见效。到底能不能见效,她其实心中忐忑。现在来了一个引窝蛋,根据老辈人的传言,这种方式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在她的心中,大约是省城老中医和引窝蛋给她的信心各占一半,加起来就是全部,所以她笑逐颜开,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肚子鼓起来了。
刘秋生见她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他开始还有点不放心,生怕她不愿意带别人的孩子,搞得自己在吴哥面前为难,现在见到她欢天喜地,虽然知道她的真正心思,但小芳能够稳稳地留下来,并由吴芳变成了刘小芳,刘秋生的心里,当然也就轻松了许多。
睡到天擦黑,小芳醒了,看出这些陌生的环境,又好奇,又害怕,心中想妈妈爸爸了,听听四处没有人声,只有老鼠在屋角啃箱子的声音,她情不自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