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 第十一章 牢笼里的悲泣者 在线阅读
莫归被放走之后,赵歇的心思又回到陶夭的身上。
陶夭和仙居都被结实地捆绑在木柱子上,开始时他们还彼此劝勉,然而此时的他们早就不存任何侥幸的想法,他们只求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让他们一死了之。可是他又怎肯让他们死得如此轻易呢。他拿着剑进来,陶夭想尽一切办法去激怒他,她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然而赵歇知道让女人闭嘴的更好的办法:不是夺去她们的生命,而是夺去她们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贞*。他扔下手中的剑,向她身上扑过去,陶夭大声地哭喊着,她从来都没有感到如此恐惧过,就算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就算是更多的天没有吃东西,就算是没有地方睡,就算是在大风雪的夜里没有地方睡,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只是徒劳。仙居看到陶夭的衣服被撕下来,他看到赵歇将他的身体压在像个孩子一样的陶夭的身上,一切都完了,他的眼泪如注。他不敢再想曾有的不可侵犯的纯洁,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什么是不可侵犯的,他咬紧牙齿却还是挣不脱身上的绳子。有时,生命就像是*,无法反抗,就只能躺下享受。
恶梦的尽头是自由,可是这样的自由总是还会有恶梦的阴影。一切都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如果你肯留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赵歇说。
陶夭没有回答,仙居也无语,过了好久,他说“我想要去师父那儿一趟,”
“你代我向他问好。”他还没说完陶夭便说道。她明白,他是再也不会和自己一起了,因为她知道他对于自己来说比赵歇更加的难以面对。
“嗯。”他点头。然后是无语。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还有其它的吗?”
她摇了摇头。他就转身离去,陶夭看他,她不明白仙居这一回为什么没有回过头来,也许是他怕自己会更加的难堪吧。她的一颗很大的眼泪垂下来,这就是女人的命运,她还是不明白,虽然她好像是照办了。
新年过后是更新的一年。无殇被赵王涯城邀入宫中,因为同大臣的一个偶然的谈话,他了解到无殇竟是黎丘叔夜的儿子,他像相信神一样相信黎丘的才华,现在黎丘不在,所以他便要去相信无殇。
接到邀请时,早饭刚吃了一半,他们高兴地大喊,仿佛是生命里出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个莫名的东西让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一些清波起伏。安息细心地找到无殇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
初春的草浅绿着它们的手脚,一片凄凄的景像。
她在门口同他挥手告别,他透过车帏向后探着头,似乎这一去不是一天而是百年似的。宫车辘辘远听,芳草和安息都渐渐地远了,无殇忽而恐慌地叫车夫停下来。
萋萋的绿色的小路的曲折,白色的衣襟的飘动,让他忽而感到一种因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惶。马车折了回来,他拉她上车“我们一起去。”他说。
她说“嗯。”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进去了,有些酸有些痛有些想要流泪。
他们紧紧地坐在一起,宫车曲曲折折地穿过赵国都城的大街小巷。
可是,也许是那座宫殿太过庄严,她的渺小让她不敢近前。无殇在使者的陪同下穿过层层叠叠的门和画戟,她害怕他会渐渐地远去,她害怕什么会再次出现,她鼓起勇气追过去,可是却被排戟挡在了外面——因为她不是赵王的嘉宾,所以她没有资格进去那里。
无殇冲她招手,她摇摇头,冲他挥挥手。无殇凝视了她片刻便转身离去,安息又看见他穿过更加密麻的渐次模糊的城门和画戟,她忽然有一种遥远的更加遥远的感觉。
她一个人倚着城墙发呆,一重一重的门关上了,关得太过严正,让人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感觉——仿佛命运对谁的禁止。
她提起裙摆,坐到了被春风打扫得很干净的台矶上。春风涤殆,美妙的天气里却会有更加凄凉的回想。她知道自己经常被禁止,这一回又算得是什么呢。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抬起头望着那宏伟的王宫,有一种庄严的熟悉埋藏在心里,就像用一块石头沿着古老的城墙一直一直划下去一样,走了很久以后,莫然回首,白色犀利的划痕依悉可见。她微微地抬起头理了理头发却意外地看到了他,他倚着宫墙,勾着身子把脸整个地埋在衣服里,可是安息依然可以认出他,因为他的平静的一切总是无法隐匿那浓得化不开的寂寞,他给她的那种孤独得可怕的感觉就像毒药一样在她的心里游窜,看到他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小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在一起玩耍,可是她被排除在外。她想要过去拉住他的手,也许这样一定会好一些吧,可是她不敢,他的冷酷让她害怕,生活中太多的挫败已经让她忘记如何去勇敢。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远远地看着他,就像他一动不动地在那儿一样。她看到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很乱,他看到他的衣服在朝四面八方飞去,就像他的寂寞一样,可以远远地感染到她。
阳光一点一点地收起来,乌云一层一层地压过来,这样刚才还晴得好好的天竟然说变就变还真的是奇怪,更奇怪的是雨也跟着来了,安息慌忙站起身来想要找个地方避雨,向西一瞥却发现莫归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唯一与刚才不同的是他的衣服不再飘动,他的头发也无精打采地贴在脸颊上,安息站在那儿看他,一直看得心都痛了起来。
天渐渐地晚了,无殇与赵王的谈话进行得出奇的顺利,可是他却惦念着安息,还不知她现在到家了没有,隔着炉火和厚厚的毡布窗格,他隐隐约约地听到稠密的雨敲打大地的声音。他渴望那种在下雨的天与心爱的人一起围着炉子谈天的感觉,那种感觉温馨得好像连接天盖地的大雨都变得干燥起来了,可是现在……于是,他甚至觉得今天来赵宫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天的黑一层一层地压过来,无殇不住地看外面的天,赵王却十分有兴趣地又向他询问关于占卜和乞卦的知识。无殇只得又向他谈起那些他早已无心去想的问题。
天彻底黑了下来,安息还站在那儿,因为他还也没有离去。莫归起身走开,她看到他的黑色的衣服消失在黑色的夜的帏幕里,他刚才倚过的地方留下一片干燥的痕迹——就像她此刻心中的幸福一样,温馨并且干燥。她像个小傻瓜一样来回地跑着,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铺天盖地的大雨——其实,她无从逃避。
他倚过的那片墙的干燥的印迹立刻变湿了。
已经夜里三更的时候赵王才肯放无殇回去,无殇辞了赵王后便急忙向宫门跑过去,侍者在他身后追着,告诉他下雨了应该打伞。她一定也担心死了,他在心里埋怨自己。
他一出去,刚开了一条缝隙的宫门便又忙闭了起来。当他迅速地冲出去时却一把被安息拉住“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她颤抖着双唇,浑身已经没了一点的力气。
“你这个傻瓜!”他大叫着,把身上还未湿透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后便背起她朝家里跑去。谁都不知道雨为什么会一直下,废话。他就沿着赵王用华车接他们来的那条路跑回去,只是现在没有车,没有侍者周到的侍候,更没有沿街人欣羡的目光和成群的赞叹。也许盛筵过后便注定只剩得杯盘狼籍,只是悲欢过后是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幸福和永远的信念——如果真的想要拥有幸福那就要同时接受痛苦。他们到家时已经四更天,无殇不敢睡去,他一直守在安息身旁,用热的毛巾给她敷额头。她的梦呓像发丝一样清楚地流泄下来“你在哪里,要怎样才能得到幸福,你来告诉我。我们要怎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无殇的眼泪从眼角滚下来,他把她的头发理了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很无能,他没有办法让她幸福,可是无殇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倒的人“我们都会得到想要的东西,都会幸福。”他轻声在她的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