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那样一直走,走过深蓝色的树林和长长的城墙。大概是快清晨的时候吧,他们在城门外停驻。由于一夜未睡,安息疲倦地倚着城墙睡去了。
他侧过脸去,欣赏她绝美的睡容,他的脸上则是美妙的笑。
画角声从遥远的城楼上沉淀过来,城门在挑了结结实实的各色果子的篇担的蜂拥下打开了。无殇背起她朝平顺客栈走去。
那儿的人就像鱼一样拥挤,熙熙攘攘的,仿佛天下很太平,仿佛这个天下真的很太平。无殇用他的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同情谅解与怜悯的眼神看他的这些人们,可他却没能看到他。也许,也许是因为他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人吧。事实上,他与无殇是那么不同,他讨厌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这是个什么狗屁世界!
当他们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莫名地停住了,就像无殇见到安息时为她而停住一样。他用莫归式的眼神望着他们渐渐地远去的背影——就像晴天里上演的一场别离,那么晴明而又宁静。因为安息的头发在飘离,纷乱得像是谁的思绪,她的赤着的脚很悠闲地前后摆动着,那样的动作仿佛会勾画出童年尘封的笑意。他很安静地看他们消失在人群里,然后转过身去,他的剑一定很沉,他的头发很谨慎地纷乱着,他的黑色的衣服,他的像宝刀一样的脸庞,他的眼神,世上绝对不会再有的眼神,他的……如果他是哪个王公的儿子,那他一定会成为许多女人的追随者,然而他不是,他没有,除了死者的叮嘱,除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听从她的叮嘱……他的嘴角浮起一道冷冷的笑,他紧握住手中的剑——那么的冷,迅速地穿过人群,这可恶的,该死。
十娘十娘是个精明的女子,在她的管理下,平顺客栈经营得很好。当然,她的那份豪气和义气为这个小客栈引来了为数不少的固定客户。
无殇的归来让她悲喜交加,是啊,一走就是五年,这个人生,统共有几个五年呢?
“混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你还知道回来!”她从楼上冲下来,一拳擂在无殇肩膀上,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关系吧,无殇着点倒过去,这可把十娘吓得不轻,幸好有华叔从后面扶住了。
“你小子怎么搞的?见了我腿软了?”十娘依旧口不饶人。倒是华叔体量人,“你这娘们!没看见兄弟正背着人吗?”
十娘这才注意到无殇背上的安息,她高兴着一边倒歉一边帮忙将安息从无殇背上扶下来。十娘将安息安置在阁楼上,望着安息恬静的睡容,十娘松了一口气似的,“走的时候,那一年,你才十五吧!漂漂荡荡地,五六年就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有了意中人,总该安定下来了吧!”
无殇苦涩地一笑,“她不是我的意中人,不过,我倒是很愿意为她安定下来。”
十娘跳起来揪着他的耳朵道:“臭小子,这样的姑娘你也看不上,那你就清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无殇只是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不是自嘲。
“的确,这样好的姑娘,……”他说,眼睛里忽然就流出泪来了十娘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叹息倒让无殇鼓起了勇气,“如果她能得到幸福,就比我自己幸福还要幸福!就算真的打一靠子光棍又怎样呢?”
不知过了多久,十娘正在因为傍晚新增的客人而忙碌,安息从床上爬起来,无殇慌忙走上前去。“我好饿!”
无殇仿佛听到她说,“我好想活下去”一样,他激动得手足无措,不一会儿,安息跟前的小桌上就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她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因为她从没见过如此丰盛的食物,更没有谁,这个世界上更没谁如此细心温柔地照顾过她,她是被遗弃的。她噙着眼泪吃了两口便放下盘中的食物,“这个,那么多东西一定要花很多钱吧?我们能够吃得完吗,为什么要浪费?”
他用无殇式的微笑,温柔地坐下来,把好吃的东西放进她的碗中。
看着太过富足的生活,忽然想起小时候周围的人对她的警告,她问道,“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对吗无殇?”
他说,不是的,还有我们。其实在无殇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都没有的人,更何况是安息,更何况是在他的眼里近乎完美的安息呢?
离就像会失眠却还要努力睡去一样,生活总是给人以极难忍受却可以令人坚强地承担下来的重负,所以人要活下去,十分坚强地活下去。
在感受过无殇的在安息看来十分奢侈的照料后,安息开始很不自然地去与无殇的故人打招呼。无殇很不客气地笑话她,不过,心中却莫名地有一种高兴,原来安息她只有对自己时才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熟稔,原来,毕竟是一样的人,心心相通的人啊!
客人更多了,十娘笑说安息是招财的宝贝—----她一到,就将客人都招了来了。无殇也忙去厨房帮忙,安息这才知道无殇不只人长得俊秀,菜做得也是味美绝伦。十娘让安息坐在墙角的桌子旁,“丫头,我们无殇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呢!”
“是啊!他煮的菜也是那么好吃。”
十娘笑着走开了。安息开始小心翼翼地注视周遭的人,他们吃酒划拳,用她听不懂的外地口音大声地讲着什么,他们一边笑一边骂,把桌子擂得山响。
然而就是在那一滩喧闹中,有一个仿若隔世的人,他宁静地将酒觞放在嘴边,宠辱不惊地一杯一杯不停地喝下去,安息看不清他的眼睛看向哪里,只是觉得心好像是被谁揪了一把,猛烈地疼起来。可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向他,并且似乎也希望他会看向自己这里,她可以确定他一定不是一个平庸的人,因为她可以读懂他眼睛里的无奈、落魄、他的怨毒和孤傲,他嘴角的痣与自己眼角的痣一样,虽然是似乎并不能印证什么,却依旧不离不弃地印证着什么。
缘起缘灭,她说,人歌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