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者附身的目击证人》 第1章 在线阅读
1995年暮春时分的晚上，我父亲和村里十几个年轻人像往常一样，从邻村的砖窑里下工回家，刚回村里，就看到从村口供销社出来的徐凤霞。
徐凤霞手里提着一个红色食品袋，着急忙慌。我父亲问她：“咋了？凤霞？天这么黑风风火火到供销社买啥？”
徐凤霞满脸焦急地说：“俺爹让野鬼给跟上了！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不咋对劲，我们没当回事。吃了晌午饭后突然闹腾了起来，我奶奶看了一眼说他怕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让找下小马庄的神婆给看看。这不天快黑了才把人神婆子接到我家来，神婆看了就说他被野鬼跟上了，得买香和纸钱，让送鬼用，我这才着急忙慌来买办东西。”
我父亲那群人里有好几次都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好奇心都比较重，一听是这种“神神鬼鬼”的事，都来了兴趣，几个人饭也顾不上回家吃了，都借着去帮忙的名义跟着徐凤霞到了她家。
徐家住在村子顶，他们几个跟着徐凤霞刚到徐家大门外，就听见了她爹徐三来大喊大叫的声音。他们进屋子的时候徐三来正在发疯，他来一脸惊恐，嘴里不停叫嚷着：“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整个人不停地往墙角缩着，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他面前似的。
徐三来的老婆子站在一旁，被自己的老头子的动静吓得六神无主，也没顾上理会我父亲他们。神婆看到徐凤霞回来，接过她手里的食品袋，从里边掏出了一沓黄表纸，一把香，还有一些锡纸做的金银锞。
神婆抽出三根香点着后，捏在手上对着徐三来拜了拜，然后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咒。
念叨完后神婆让徐凤霞拿碗端来了大半碗清水，她则双手捧着那三炷香在装了清水的碗上绕了几圈，直等到香灰掉在了白水中，这才放下香。
做完这些后，神婆拿起早就准备在炕沿边边的柳条，把柳条伸进那碗香灰水中，蘸着香灰水在发疯的徐三来身上点了足有七八下。
最后神婆又念叨了一会儿，让徐三来的老婆子找来家里的桃木梳子，揣到徐三来怀里去。
民间人常说“桃精柳怪”，《封神演义》里也有记载，对于神婆用柳条和桃木梳的做派，我父亲和村里人倒是不意外。
神婆说只要把桃木的木梳塞到徐三来的怀里，那个附身在徐三来身上的鬼魂就可以借着徐三来的身子说话，说出自己的索求，之后帮那个鬼实现了心愿，就能把鬼给送走。
徐三来的老婆子按神婆说的，把桃木梳子揣进了自己老头的怀里，没一会儿徐三来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
但平静下来的徐三来却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行为举止都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神婆问徐三来：“你是谁？姓甚名谁，来这干啥？”
徐三来斜眼看了一眼神婆，开口语气便颇为不善道：“我是谁？我是曹军哇，我能是谁？”
他这一开口，不止徐家的人，就连我父亲他们都齐齐吓了一跳。
因为徐三来发出的声音和语态不但不是他自己的，而且和他口中所说的“曹军”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在我父亲他们的记忆里，曹军还好好活着，根本没死。
一个大活人，被另一个大活人“鬼附身”，导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这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离奇诡异了起来。
神婆不认识曹军，看了一眼徐凤霞，低声问：“曹军是谁？你们村的？怎么不在的？”
徐凤霞撇了撇嘴，底气不足地回：“他是我们村的一个光棍，人家没死，活得好好的呢。”
神婆愣住：“哪有活人魂儿能附到别人身上的事儿，我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事！”
徐凤霞确实没有说谎。
曹军是村里的一个年轻光棍，年纪和我父亲一边大，身体一向很好，根本没人听说他出事。所以当我父亲他们发现一个前几天还在村子里到处串门乱逛的人，现在突然成野鬼附在了别人身上时，不止是震惊，更多的是不信。
他们当时一致觉得一定是徐三来疯了，脑子彻底糊涂了，胡诌的。
神婆大概是不信徐凤霞的说辞，所以接着又低头问徐三来：“你为啥要跟他？是有啥事没有了结的？我寻人帮你了结了，之后你就回你该回的地方去，不要再在阳间糟蹋人了。”
徐三来听了神婆的话突然变得很生气，他愤怒地说：“我为甚跟他？他见死不救，我不跟他跟谁？”
这话说完，他似乎更气了，瞪着眼睛怒声继续说：“我三来姑父！我叫他是姑父呀！他眼睁睁看着人家们把我绑着抬到顶上的破窑子里，却愣是躲在干草垛子后头装没看见，我喊他姑父救救我！姑父救救我！他硬装作听不见，不搭理我，我明明看见他就躲在干草垛子后头！他就是不救我！”
他说出的话和他发出的声音再次将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了一遍。
神婆还想继续问他话，徐三来却突然面露痛苦，从愤怒变得惊恐，他抱着自己的手大哭大喊着：“我好疼呀！我好疼呀！人家们一根根剁我的指头！我好疼！”
“王八日的们好狠的心肠，他们把我捆住抬上村顶没人住的破窑子里，绑住我的手和脚，拿上棍子浑身上下打我，拿菜刀劈我，还拿烧红的铁丝烫我！他们好狠的心啊！折腾了我一黑夜！疼煞我嘞，活活的把我折腾死了呀！”
我父亲后来回忆起时说，徐三来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咬着牙关瞪着眼睛，语气又是怕又是恨。
“人家们折腾我的时候，我三来姑父就爬在破窑边边的土墙上，他猫在那个土墙后头，我看见他了!我叫人家们折腾得活不了，扯着嗓子喊他姑父快救救我！快叫人来救救我！他还是躲在土墙后头装不在，他当我没看见他？我早就看见他的脑袋了！我叫了他二十来年姑父，他眼睁睁看着我叫人家们那么折腾，吭都不敢出来吭一声！他两回能救我都没救我，但凡他跑出来喊上一嗓子，我还能叫人家们折腾死？我死了不跟他跟谁？！不跟他跟谁？！”
我父亲说徐三来瞪着眼睛扯着嗓子恨声不停地重复着“我不跟他跟谁”，脚踢手扒拉，整个人跟发了羊癫疯一样。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都和曹军是一起长大的，听他这么说，有胆大的就问徐三来：“曹军，你甚时候死的？叫谁害死的？”
徐三来的脸色突然又是一变，整个人极为迅速地退回了火炕最里边，缩成了一团。他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敢说，我不敢说，人家们厉害，我死了也不敢说人家们，我怕人家们再折腾我。我可不敢说！我可不敢说！”
徐三来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身子因害怕而不自然地抖动着，他到最后也没说出是谁们害的曹军。
神婆说“鬼怕恶人”，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的，因为附在他身上的“曹军”死的时候被吓破了胆，所以哪怕成了鬼也不敢说是谁害的自己，他怕说了后，那个害他的人也下了阴间后会继续折磨他。
围观的人里边有人听了徐三来的话后，想确认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分了两拨人，一拨人到曹军家里和曹军经常去的地方找曹军，另一拨人则去了村顶废弃的土窑里。
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在那座土窑里他们竟然真的看到了滴在地上的血和沾着血迹的铁丝、绳索，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碎肉器官组织。只不过在那个破窑里，他们没有发现曹军。
而另一群人，找遍了整个村子同样没找到曹军。
虽然没看到曹军本人的尸首，可好好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踪影，再加上窑洞里的一切，足以让我父亲他们相信，徐三来说的并不是胡编乱造。
他们开始相信曹军确实是被人给害了，而且死后的鬼魂也确实附到了徐三来的身上。
在找遍了整个村子不见曹军总影后，他们几个人返回了徐三来家。让神婆问徐三来：“你不敢说是谁害了你，总敢说你的尸首哪去了哇？”
徐三来面对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偏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随后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人家们把我折腾死就扛上我出了村了，黑夜天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人家们把我送到了哪，我就知道外头黑洞洞的，我怕死了。我不知道人家们把我扔到哪个山旮旯里头了。”
徐三来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又陷入到了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愤怒的情绪交替中，嘴里一直重复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管神婆还是谁问他，都问不出其他东西来了。
当晚十点多，神婆在他家院子里做了法事，到十字路口烧纸送了鬼之后就走了。
徐三来晚上睡了一觉，隔天醒来后确实不再用曹军的语气说话了，但整个人依旧还是疯疯癫癫的，看到年轻的男人就会大喊大叫着：“你别找我，不是我害得你，我想救你，可是我害怕，人家们一家子厉害，我怕人家们，我不敢救你呀！”
神婆表示鬼已经送走了，但人受了刺激，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她能解决的了，徐家人没办法，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