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华章》 第9章 天井小男孩（9） 在线阅读
1.
昏暗的地下室，充斥着汽油味，蒋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和另一边的叶慎独和简元珍对峙着。
汗水从额头渗出了来，叶慎独咽了口口水，望向对面拿着打火机的蒋爸爸，警告道：“你不要乱来。”
蒋爸爸看了简元珍一眼，遗憾道：“虽然你已经为警方争取很多时间，但是很抱歉，结局并不会因此改变，你们只是拉更多人和你们一起死而已。”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楼上底板传来哗啦啦的脚步声。应该是警察在外面喊得太久了，没有人回应于是就冲进了屋里搜索。
简元珍不敢动作，叶慎独也不敢说话，只怕随便一个动作刺激了蒋爸爸，他把火点了起来让整个房子都炸开。
一屋子5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着，没有人第一个动作。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楼上传来一个人的惊呼：“大队，这里有个暗门！”
简元珍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喊了出来：“不要进来！”
可惜已经太迟了，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三四个警察训练有素地在门口站了一排。
顿时狭小的地下室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为首的方脸警察显然是认识叶慎独的，看到他躺在地上狼狈的样子，惊讶道：“老叶！”
“小心，他们泼了汽油！”叶慎独比了个眼神，那方脸警察立刻就看到了蒋爸爸手里的打火机。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蒋妈妈尖叫着，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身前的蒋克存。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方脸警察一点点地挪着步子往他们那边走去，手在背后示意着，立刻有两个小警察溜了过去，给简元珍和叶慎独解了绑。
蒋爸爸见状立刻摁住了打火机的开关，在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里，哭着喊道：“谁也不许动！”
所有人就僵立了起来，没有人敢再动弹半分。
趁着警方和蒋爸爸交涉的时候，简元珍无意间瞥到了叶慎独，他的手腕呈现出一个扭曲的角度，看样子应该是骨折了。
她微微皱起眉，这样下去可不行，再呆下去叶慎独的手就废了。
简元珍越过前面警察的肩膀，望向蒋爸爸，冷声道：“把打火机放下来，你不想这么做的。”
蒋爸爸手指颤抖了一下。
“你不想杀了你妻子的，对吗？”简元珍说着就要往前走，被警方拦住了。
“简小姐，你和老叶先出去，谈判专家已经在路上了。”方脸警察压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低声劝道。
2.
简元珍望向他，小声道：“我美国读书选修的就是心理学谈判，您可以让我试试吗？”
方脸警察还要说什么，被叶慎独从后面喊住了：“让她试试吧。”
看了叶慎独一眼，方脸警察才勉为其难道：“我们的狙击手已经就位，你能劝就劝，不能劝就把人往射击范围带，确保最小损失。”
简元珍心里一跳，也就是说，警方在看了现场的情况后，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劝降不成就击毙！
望向挤在父母中间矮小的蒋克存，简元珍忽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重了起来。
蒋爸爸看他们不知在嘀咕什么，紧张道：“你们不要劝我，我什么都不会听的。”
简元珍看向蒋爸爸，又把目光落在了蒋妈妈身上。
经过一个晚上的混战，她很累了，眼皮下的黑眼圈耷拉着，再也没有了白天的那种笑意。
一对上人的视线，她就慌张地避开了。
简元珍却不去看其他人，只望向蒋妈妈，轻声道：“我去医院查过了，你女儿确实是枉死的。”
话音刚落，蒋妈妈肩膀抖了一下，闪躲的眼神转过来，望向了简元珍，嘴唇抖动着，痛苦不堪似的。
简元珍将声音压得很低很温柔，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病历单我看了，当年的皮试结果我也看了，还找到了当初的小护士聊了。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蒋妈妈不可置信似的，眼底居然燃起了生的希望。
“她说，当年的皮试结果确实是有问题的，他们都知道你女儿对青霉素过敏。但是刚来的小护士拿错了皮试结果，医生没有注意，就给你女儿打针了。”简元珍刚说完，蒋妈妈立刻就剥开了丈夫，要往她这里走。
“是的，我知道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可是医院不认，他们都不认……我闹了，我真的闹了，可是你知道吗，他们给了我们一笔钱，就打发了我们，像打发个叫花子…….”蒋妈妈伸出双手，哆哆嗦嗦地，像在乞讨着什么。
简元珍无比同情地看着她：“我知道，我知道，当时不是你的错。作为一个母亲，你已经尽力了。而且我也去187医院查了你的病历，一直以来，你都有忧郁症，是吗？”
蒋妈妈还想往前走，被丈夫拉住了：“你不要听她说话，这个女人想套住你。”
3.
简元珍也不否认他的话，只是紧紧看着蒋妈妈，“蒋秀珍对你来说很不一样吧，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自责，你没有看好的你的孩子，所以她才会出事？”
蒋妈妈嘴唇动了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动出来：“我家秀珍，那么小……就离开了妈妈……”
为人母者，一心一念都挂在孩子身上。
看着孩子一点点地长大长高，那种幸福感足以填补世间所有的痛苦。
但女儿死了，她的心也就随着去了。
“你是蒋秀珍去世后3年才去医院看的抑郁症。在这之前你只有通过不断地杀害孩子，才能让你的焦躁稍微平复一点，是吗？”简元珍露出悲悯的眼神：“其实你会得抑郁症，是因为当年你把蒋克存送走，对吧？”
听到这句话，蒋克存终于回过神来，望向了母亲。
蒋妈妈不敢看儿子的眼神，低下头流着泪。
“当年，你们为什么要送走蒋克存呢？是因为太穷了吗？”
蒋妈妈不自不觉就开始跟着她的思路走：“当年家里穷得不行，有户人家一直想要儿子，求啊求啊的，我们就想生下来就把孩子送走……”
结果生下一对双胞胎，惆怅之余，又多了一丝希望。
留下一个送走一个。
直到，蒋秀珍去世，让蒋妈妈开始焦躁，不得不回去找到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自从女儿死后，她就无法承受任何伤害。
简元珍抓住了一个漏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去找蒋克存的时候，他已经在上小学了吧。他一个有自己意识的孩子，怎么会愿意丢下养父养母跟你走？按理来说，应该和日夜相处的养父母更亲，不是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蒋克存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蒋妈妈脸上的衰败之色更浓，眉眼都耷拉了下去。
简元珍眼底精光一闪：“是不是，那家人对他并不好？”
蒋妈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这些年，也知道你不想活了。但是你有想过吗，蒋克存还小，13岁，他有什么理由陪着你呢？”简元珍的伸出手去，真诚地望着他们。
蒋妈妈转过头去，看着蒋克存那张脸，脸上的泪滚动得更快。
“蒋克存是未成年，就算杀了人，国家也不会重判，最多是关教养所，坐几年牢出来了他还是青少年，天高海阔哪里跌倒都可以重新开始。”简元珍字字扣在她的心门上：“你们已经放弃了蒋克己的人生，难道还想放弃蒋克存的人生吗？”
刚说完，就见蒋家父母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简元珍彻底击溃了蒋家父母的心门，他们脸上出现了动摇，也是在这个时候，简元珍放在背后的手摆了摆。
站在她身后的警察当机立断，示意后面的人冲上去。
4.
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三两个警察立刻冲了上去，将蒋爸爸扑倒在地，压制住了旁边的蒋妈妈和蒋克存。
一瞬间，局势就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简元珍立刻松了一口气，往后一摸，才发现背都是湿的。
叶慎独从后面，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赞叹道：“做得不错。”
简元珍立刻抓着他的手，紧张道：“你的手！”
叶慎独对她笑了一下，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以后我也有机会做独臂侠了。”
简元珍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警察的动作非常迅速，现场取证拍照，把一家人都压了出去。在经过简元珍身边的时候，蒋克存停了下来，看着她却不说话。
简元珍低头看着他，这个才到她肩膀处的少年，“怎么了。”
“哥哥死的时候，很痛苦吗？”因为被绷带遮住了，并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蒋克存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感觉那么地悲伤。
简元珍望着他的眼睛，那也是蒋克己的眼睛，在深深望进去的时候，有种无法直视的绝望。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蒋克存。
蒋克己当然死的时候当然很痛苦，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看着自己被分解的。
这个从未沾染过罪恶的孩子，最后却无端端，承担了全家人罪的恶果。
就在简元珍犹豫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叶慎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当然很痛苦。”
简元珍转过身去，看到叶慎独的皱着眉，望着蒋克存，认真地问道：“你杀害那些小孩子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嚎哭了吗？你哥哥也是这样死去的。”
蒋克存眼底的光瞬间就灭了，如果此刻能看得到他的表情，想必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叶慎独盯着那矮小孱弱的孩子：“蒋克存，该长大了。”
警笛呼啸而来，呼啸着去，城市的天边鱼肚泛白，有光从城市的腹部升起。
简元珍扶着叶慎独走出门口，看到警察在院子里挖着什么，被蒋妈妈残害的孩子的尸骨，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白骨累累堆积在泥土里，惨败的树叶终于落下最后一片叶子，覆盖在无人认领的骸骨上。
简元珍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冬季的风刮过，让人彻骨的凉。
物资有限，叶慎独和她分享着一张毯子，在一方温暖的小天地里，他抱住了她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别看了。”
扶着简元珍往下走，刚要上救护车，叶慎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给蒋秀珍做皮试的护士，她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采访那个护士的时候，叶慎独就一直坐在简元珍旁边，并没有听到她说任何关于皮试错误的事情。
简元珍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是私底下偷偷和她说的？
简元珍白了叶慎独一眼：“她没有。”
叶慎独大为惊奇：“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