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姬》 源生至爱—2 弄堂里的孩子王 在线阅读
四年多的时间物是人非,世事变幻。
余敬凯的父母耗费惊人的人力、财力往返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城。他们与当地警方及华人组织、驻比利时中国大使馆多方交涉,二姑父的妹妹家甚至动用了数目巨大的花红和悬赏找当地黑帮的人脉去询问,是否有绑票内幕,甚至黑市器官交易。
失踪案迟滞得越久,可怕的猜疑就愈是脑洞大开。
他们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依旧没有丝毫线索。失踪的留学生就像根本没来过这世界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最终,阿凯的父母绝望了,他的父亲相思成疾生了场大病过世,酿成悲剧。勤奋好学,乖巧听话的孩子无缘无故失踪,的确让人悲恸欲绝。至此,阿凯的母亲也郁郁不乐,外租上海的房产回到了老家浙江绍兴和务农的三姑生活。
唯一没放弃的是阿凯的弟弟敬轩,他们家从祖谱传下来同辈有二男六女,有的还太小,敬轩和阿凯从孩提时代陪伴长大,感情是最亲的。
敬轩立志学业有成也报考安特卫普大学,明察暗访去找哥哥,他甚至预感到哥哥还活着。
阿凯,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四年来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是什么原因让你失踪?听说那个徐文涛屡次三番和你做对,结果你们都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定要找到你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告慰大伯在天之灵。阿凯,你知道吗?大伯过世时,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老泪纵横,亲人们都痛心疾首。
我一定不放弃找你,天涯海角,是生,是死。
四年中,敬轩常常想念哥哥,有多少个夜晚反复不能成眠,脑海里全是紊乱的,破碎的回忆,以及他考取了安特卫普大学踏上比利时去找哥哥的梦境。
孩提时,阿凯的理想是当画家,做作家。阿凯那时候还代表学校去虹口区少年宫参加绘画比赛,他擅长吹画。
那是比较时尚,新颖的玩意,兄弟俩是在电视里看到这类崭新的创作方式,阿凯不可自拔地迷上了吹画。在白皙柔软的宣纸中间,洒上几滴墨水,然后对着它们吹啊吹啊,直到山川河流,崇山峻岭的轮廓成形,直到嶙峋怪崖梅花枝干成形,然后运用毛笔钩捺点拨,略加创造,一幅幅妙笔丹青就灵气绽放,蔚为奇观。
阿凯在比赛中画了一副山石梅花图,获得了市级比赛二等奖,为学校争光,更为虹口区争取了荣誉。
敬轩最喜欢阿凯画的变形金刚,至今珍藏着阿凯赠送的博派领袖擎天柱肖像。
敬轩的志向是要做个探险家,做侦探。
他俩常去虹口公园的假山上把山洞当成探险,练胆。可要说两个半大小孩,一个读小学二年级,一个读六年级,就敢在晚饭后跑到虹口公园,黑漆麻乌的夜里爬上假山,还在山洞里钻来钻去也真够胆。
他俩还在长及膝盖的草丛里抓蟋蟀,这可让家里闹腾的,到处都是蟋蟀的叫声。
至于做侦探的理想,他俩还发生过一个有趣的故事。那时屋后就是蜿蜒曲折的臭河浜。有天夜里,突然在河里发出了“救命”的声音。乍一听真是头皮发炸吓死人,叫声微弱但显得有点凄厉,胆小的人不敢看。
临河的邻居和弄堂里的人拿着手电筒到处照,都没发觉什么异样。两兄弟也胆大包天,一起聚到二楼的阳台上拿着手电筒仔细照,还真给兄弟俩找到蹊跷。漆黑缓流的河水里,有个黑影像是趴在木盆或是烂木头上在呼救,而且声音越来越微弱。阿凯大叫,小轩就跑下楼去告诉大人,最后迅速报警。在三百码外的桥下面,好心的人们在那里用绳子拉在河面上,救援队救上来一个老婆婆。
这件事哥俩真算是立功,抢先找到落水的婆婆,为及时救援创建了条件。后来里弄里居委会干部,户籍警还特地上门感谢,说是破获了一件虐待迫害老人的无良夫妻的案件。
哥俩从此在弄堂里算是小名人,大家刮目相看,对两个刁钻调皮的小家伙也多了好感和宽容。
因为他俩去爬人家的无花果树采果子吃,人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俩去逗弄老山东家的猫,惹毛小四川家的狗,人家都不管。他俩去弄堂里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槐树下掏鸟窝,人家也不理了。他俩去小倩家的桑树上吃桑葚,人家小倩姐姐还帮着搭架子,帮着洗桑葚。那时候小孩们都喜欢养蚕宝宝,这些个弄堂里的桑树可遭殃了,以前见着要骂,现在看哥俩去采桑叶不但不骂咯还帮着摘。
弄堂口两家种有蔷薇的1号,2号有乖乖女宁宁和露露,以前哥俩太调皮闯祸精,又常去采人家的蔷薇花,没少让责骂告状。
宁宁和露露当时还小,可是大人才不让自家乖乖女和他俩野到一块。
自从他俩救了老太婆协助破案后,大人默许了他俩和女儿一起玩。哎哟喂,两个小美女真是热情呀,把自家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全都交代了。
什么光明巧克力威化,大白兔奶糖、陈皮梅、牛肉干、葡萄干啊;什么麦乳精,果珍,雀巢咖啡啊;什么橡胶小兵人,土著部落印第安人,变形金刚啊;还有《花仙子》、《天书奇谭》、《三毛流浪记》、《丁丁历险记》、《大闹天空》漫画书一股脑儿都抱出来,那真是恨不得嫁给两个小帅哥,小侦探的样子。
孩提时,以上概述对孩子来说可都是最好吃的,最好玩的,最好喝的。就说那个麦乳精,就着勺子干吃比冲饮更棒,何况80年代麦乳精,果珍,雀巢咖啡贵得要死。
阿凯和敬轩在弄堂里受欢迎的程度谈得上引人瞩目。以前三天两头不是东家嚼舌头就是西家告状,现在邻居们都喜欢他俩。弄堂里的小朋友从此以阿凯马首是瞻,阿凯俨然成了弄堂里的孩子王,领导着一帮小屁孩。
出了臭河浜救人的事情,大伙都管他俩叫小探长。
有次,孩子兵团来到铁道线上,那时沿着臭河浜有条老铁道线,如今改道就连钢轨都已经看不到了。
也不知是啥事,哥俩带着孩子们遛达进铁道上,周遭都是老房子,老树矮墙,也没有什么阻碍他们误入铁道线玩耍的障碍,除了公路和铁道交叉处有红绿灯和栏杆外,一拐弯就可以进进出出,也没有人监管。那临近的铁道没出过啥事,都是些运煤和油气罐的车厢。
走到一段钢轨,阿凯拾到了一截女人用的玉镯子,然后又在前面一段钢轨找到了半截。这下阿凯眼珠儿咕噜噜地一转,就动起歪脑筋了。开始他只是瞎琢磨,展开联想而已,小小年纪想到的事儿也真够可怕。
阿凯说起紧邻的弄堂里失踪了一个阿姨,到现在也没找到,会不会是在铁道线上被人劫财害命,死了?
玉镯子就是证据。说不定再往前的荒芜土坡啊,乱草堆,破墙颓垣中就找得到蛛丝马迹。刚开始说起来,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像是真的一样。大家起初还忐忑不安地分成两组人查案。瞎折腾了一阵没劲了,眼看离熟悉的那段铁道越来越远,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会不会找到的时候是什么断手断脚呀,人头呀?这一下可炸开了锅,越说越害怕,有女孩就开始尖叫,哭喊要回家。
一阵无来由的风吹得飞沙走石,又是谁自己吓自己说是阴风,会不会是坏人杀了阿姨后,亡魂要出来找替死鬼了。
我的天啊,孩子兵团立刻一溜烟儿的撒腿就跑。那真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场面。
他们差点把穿开裆裤的小海星给扔下,幸好阿凯跑几步后想起了他,跑回去把小海星背上;小轩直说后背发冷,阴风阵阵。这件事其实就是胡闹,越说越离谱,愈说愈可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树倒猢狲散。
就那事儿,露露的膝盖摔了一跤留下了永远的疤痕,长大后都明显,一直责怪阿凯。人家小姑娘要好看,要穿裙子的呀。
可好,这一跤还跌出了缘分。老弄堂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孩子们延续了一段爱情故事。哥俩长大些懂事后互相调侃。阿凯说:哟,还想着宁宁的吧?敬轩反驳:嘁,你才想着人家露露呢?然后捏着鼻子学:“阿凯哥哥,露露最听阿凯哥哥的话,你明天还来和我玩,和我好哦。”肉麻得哥俩鸡皮疙瘩掉一地。
哥俩胡闹惯了。阿凯也不是吃素的,捏着鼻子学宁宁:“轩轩,你觉得我好看,还是露露好看,你喜欢我不?”
阿凯也揭短:“你别说人家宁宁就喜欢和你玩过家家,扮小相公背小媳妇,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俩还真的挺怀念童年时光,流光瞬息就那么悄悄在指间溜走了。此后,90年代初弄堂沿臭河浜的老房子面临拆迁改造,本来很热闹亲近的邻居们陆续搬走,大家都各奔东西,绝大多数玩伴都断了联系。
高三那年,阿凯和露露分手。因为露露不能接受阿凯不肯填写复旦或同济,哪怕是上海大学,华东师范的志愿,敬凯非要去比利时留学。小情侣注定要分离,远隔重洋,露露可不想傻等他。敬轩则和宁宁也好过一段时间,不过性格不合适,在一起老吵架。哥俩都成长了,虽然血气方刚情窦初开,但是明白感情不能勉强。
真没想到,两对青梅竹马的情侣最终都分手了。阿凯失踪后几年,露露也担心忧郁好久。
敬轩得到安特卫普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报了喜讯,三人相聚在鲁迅公园,聊聊天。结果喝了些酒后,露露美美地哭了一场,连宁宁都说长这么大没见露露那么伤心,可见露露还对阿凯一往情深深几许,恰似弄堂里15号到1号的九丈七。
敬轩和宁宁也陪着落泪。露露喝醉后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的,其实心里一直没放下阿凯。
分手后至阿凯失踪四年间,露露心如刀割,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阿凯是她的初恋啊!少女的初恋是多么纯洁,质朴,谁都一生难忘。
宁宁那时候也沉默了,多有哀怨的眼神去瞟敬轩,抱怨他:你看人家两个想在一起谈情说爱都没机会了,露露姐都快相思成疾,就你还不要我?不肯让着我,迁就我。老是和我吵架,哼……
那晚,敬轩心里头难受,落荒而逃。他还要去安特卫普求学找哥哥,绝对不能羁绊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