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据担心刘进被魇镇了,担心的要死,但是他的问话,还是十分地委婉,倒是真的是一个宽厚爱孩子的老爹。
他只是暗戳戳地点了一下刘进,怎么今日连石少傅都不认识了。
刘进正在犯愁,怎么解释这一圈人他大部分都不认识,就算在后世历史书上听过名字,和现在的脸也对不上的事实。
面对便宜老爹这点暗戳戳地关怀,刘进一下子都快笑出声来。他倒也不敢明确咬定,自己是因为被小人魇镇,从而脸盲的,只能推说前一晚醒来之后突然头疼欲裂,忘记了不少事情。
老爹你就猜猜看,这是不是江充魇镇我的锅吧。
不过刘进也再三强调了,抓捕江充,不从即杀,跟他被魇镇,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少傅石德也在一旁苦苦哀求,就差把“殿下你不这么做,扶苏和蒙恬,就在天上等着你呐”这句话摆在脸上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刘据发了逮捕江充及其同党的命令。
既然帮助刘据下了决心,发了命令,自有自告奋勇的门客挺身而出。刘进也趁机请缨,表示要和门客一起去绣衣使者府相机行事,刘据自然无有不允。
驰道侧,有车声隆隆。
在车上,刘进抓紧整理自己的思绪: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江充,不能让这个小人把诽谤太子的胡言乱语再往外乱传,三人成虎,万一整个长安都形成“太子行巫蛊之事”的共有认知,后面再辩解也无用;
汉武帝那边既然连父亲和皇后的使者都不肯见,那估计和外面的大臣的交通也已经隔绝,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一方把江充捆着前去叩门解释一番,相信以汉武帝之智,一定能找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毕竟在记忆里,刘进对汉武死了之后是哪位皇子即位没有印象,但是他看过电视剧《乌龙闯情关》,知道最终是刘据的孙子登上了皇位!
这就说明,至少太子手头还是有一些势力的,至少全家翻车之后,还有人护着他最后的血脉。
如果凭借这些,加上澄清江充的造谣,太子的位置应该还是能稳住的……吧?
想到此处,刘进有点后悔:学工科出身,在遇到这种突发大新闻的时候的debuff,真不是一般的大,早知道,有今天这一遭,当初高考和读研的时候,就应该学历史专业,多了解内情,这样才能运筹帷幄纵横捭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石德都不认识!
为了弥补这一错误,刘进决心和一起出发的门客熟悉熟悉。
身旁的这位,瘦瘦高高,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眼睛是经常性地闭着的,偶尔睁开时,目光如电,寒气逼人。
在刘进自告奋勇的时候,刘据就把这位门客分配到了刘进的身边。按照他这位便宜父亲所说,这是众门客中武艺最高的一个,唤作王破。
“王先生……”刘进试图与这位门客拉近距离。
“殿下何故如此生分?”出乎意料的,这位门客显得很温和可亲,“直接喊我名字即可。之前向来殿下不都是直呼我的名字的吗?”
说到这里,王破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气,“果然,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那个万恶的小人江充,魇镇了殿下您,连我王某都不认得了!”
一时间刘进没法接话,要是西贝货被揭穿了,那就万事休矣,索性太子给他想的这个“被魇镇”的主意不错,这段时间要是再遇到与哪位过去的熟人不熟,那就都拿被江充暗害这个借口糊弄过去好了!
“诚如先生所言”,刘进这个时候显得很诚恳,“前日晚上我突然头疼欲裂,醒来之后顿感记忆力有所衰减,险些连先生您和我的过往都忘却了!”
“那不用说了!一定是江充这小人作祟!”王破义愤填膺,“我就说,小时候殿下还曾经和我们一起蹋鞠,怎会刚才如此生分!待得我们此行将他逮了来,看我不细细地将他一片片片了来,再切做臊子!”
刘进连忙制止,开玩笑,他还想着把江充活捉了回去以证清白呢,“江充罪大恶极,自然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但是所虑者,唯恐他暴死,而我父亲的冤屈无从洗刷耳。因此这次去,我们的首要目的,还是生擒江充!”
“谨遵殿下所言!殿下聪明才智,胜过我王某百倍,待会到了江充那儿,殿下怎么吩咐,我王某便怎么做!”
“俺也一样!”前面赶车的胖子,听到后面刘进和王破的谈话,早已被“太孙殿下疑似被小人所害”,弄得怒不可遏,此刻见到王破表态,自己也忙不颠的跟上。
“阁下是……”这回刘进装失忆便可装的光明正大了,心里不禁对这便宜老爹多了一层隐隐的感激,老爹你的突发奇想太好用了!
“在下张贺!”那胖子中气十足,一时间竟然盖过了车马粼粼。
刘进思前想后,决心还是要给大家提前做好心里准备,“江充那厮,身边应该有武力防护,到时候大家相机行事,如果事有不谐……”
“殿下不必担心!”王破朗声道,“事若不谐,我将尽力护得殿下安全,某受太子殿下厚恩,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况且,”王破发出一声冷笑,“某也不认为江充小儿那点本事,能有什么躲得过某的长刀!”
“俺也一样!”前排的胖子立马跟着表忠心,手中的马鞭一甩,那破空之声,竟显得杀意森森!
————————
水衡都尉寺。
堂上正坐着两位大人物,其中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容貌壮伟,腰间佩着银印青绶;另一位则是面容姣好,白皙有类女子,身材纤长,腰间佩着金印紫绶。
银印青绶者正在翻阅着厚厚一叠竹简,摇头晃脑,时不时在上面批注涂抹着什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金印紫绶者含笑看着银印青绶者运笔如飞,“江大人,看来这太子行巫蛊之事,是板上钉钉啊。”
原来这佩着银印青绶的人,正是水衡都尉,江充!
江充抬头看了那面貌阴柔的男子一眼,”韩侯何必开玩笑?当日从太子宫中翻找出的木人不可胜数,你不是也在场?还有那些翻出来的丝帛,上面的文字污秽若此,大逆不道之言比比皆是,不也是你我逐一检查的?”
“就算太子他势力庞大,想要以权势一再地威胁我按下此事。但我江充是何许人也?皇帝赏识我于微末之间,如果不能秉公执法,将太子这些阴毒心思正告皇帝,岂能对的起皇上对我的亲厚爱重?”
说着,江充放下笔,面朝甘泉宫方向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姿势,眼角微红,似是要为自己刚刚发言的忠诚感动的流泪。
那被称呼“韩侯”的似笑非笑,“得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里和我打什么马虎眼呢。太子看见你在他宫里掘地三尺的劲头,可是担心的要死。他那找你求情的态度,当我是瞎子?”
江充见对面不吃这一套,脸上居然丝毫不现尴尬,“他不也找你求了情?”
对面的“韩侯”微微一叹,“是啊,可惜家事国法,国法为大。皇上对我兄弟二人友善亲重,对我家恩重如山,此等恩情,我又怎能因为太子是他的儿子,就把太子要暗害他的心思给瞒下来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呵呵”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江充把已经撰写好的竹简推向“韩侯”一边,“那就烦请侯爷看看,如此奏报,可有纰漏疏忽之处?”
正待“韩侯”笑眯眯地接过竹简之际,门外突然传来高声呼喊,“有上谕!着水衡都尉江充听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