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婚姻,一直被贴上“失败婚姻”的标签。但在最初的日子里,他们却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如果要的是爱情,这便足够了。
她全身心地奔赴一场初恋,哪怕别人对她说胡兰成始乱终弃,已经在乡下有了原配,但她傲慢又自豪地形容说:“只觉得这春天有一种从寒冬熬出头来的欢畅。”
男人的欲望与荒诞的婚姻
婚姻对女人和男人而言,是两种不太相同的概念。当女人还只是个女孩子时,会常听她的父母长辈说:生得好,干得好,其实都不如嫁得好。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通俗点儿来说,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于是,所有的女孩在长大后就知道,20岁左右,将面临着关乎下辈子幸福与否的重大选择。而能否找到一个善良靠谱,又有经济能力的男人,就成了关键的转折。
婚姻的重要性,通过我们父母一辈人的生活可以瞥见一些,通过被他们反反复复地唠叨与警戒,也可以了解一些。
其实,人就算生而孤独,又有谁不渴望能够拥有一段美好幸福的婚姻——生病了,有人递上不烫不冷的水和药品;有心事了,有人愿意竖起耳朵倾听;下班遇到下雨,忘记带伞正愁眉不展时,却发现那个人正一步步朝你靠近……
人是在社会里群居的动物,再习惯独自生活的人,也会渴望家庭的慰藉。
这点,男人也是一样。但在对婚姻的看法上,男性因其自身的特质,仍然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他们永远不会像大多数女人那样,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充满过分的期待。一如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留洋回来的振保,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但他却难抵老同学太太的诱惑,非常不道德地和她搞在了一起。
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说:“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子,一个是热烈的情妇。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黏饭,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但没想到,这位风情万种的“红玫瑰”动了真情,一心要跟自己的丈夫离婚,嫁给振保。
玩过界的振保这才心生害怕,原本他只想满足自身需求,却不曾想,事业或许要因此受到牵连。为此,他狠心与红玫瑰断绝联系,并迅速搬离同学的老屋。
在母亲的撮合下,振保很听话地娶了性情安稳、看起来非常贤惠持家的白玫瑰——正如她给人的感觉,纯洁无瑕。但她的个性有些内敛,甚至毫无风情可言。
妻子满足不了振保对女人的渴望,振保开始在外面找女人。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一直被自己视为纯洁女人的妻子,竟和一个形象猥琐的裁缝关系暧昧。疯了的振保,开始在外面疯狂地和女人厮混,以此惩罚妻子的不忠。
有一天,他在公车上巧遇当年被自己抛弃的红玫瑰娇蕊,发现她已是一位艳俗的妇人,正拉着一个孩子,像任何一个会关心自己孩子的中年妇人。
在泪光中,振保终于明白:男人一生中渴望的红玫瑰、白玫瑰,早已是现实里凋谢的幻影。于是,他幡然醒悟。
听起来,男人的总是忠于本能需求,他们要只忠诚于自己的、纯洁的白玫瑰,又要能跟自己彻底放肆的性感红玫瑰。
为什么这两种特质不可以属于同一个女人呢?
因为男人不自信,也不信人。热浪如潮的红玫瑰,不会只对自己一个人具备吸引力,更不会只忠诚于自己;而纯洁无瑕的白玫瑰,但凡天真,就无法风情万种。
男人最需要的女人,最好白天高贵如白玫瑰,纤尘不染;夜晚妩媚如红玫瑰,妖冶迷人。所以,男人的需求,从来就不是结婚可以满足的。
这样,振保的婚姻只能是一种荒诞的结局。就像他不会料想到——纯洁的妻子,竟然勾搭了外面的男人;而性感的娇蕊,最后竟过起了平凡的生活。
这荒诞的大反转,与张爱玲的个性分不开。如果对生活观察得够仔细,你也能得出些合理的结论,那就是:“你看上去的,并不像你看上去的那样。”
还记得那句耳熟能详的话吗:“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张爱玲的一生,充满荒诞离奇——出身名门,却有一位沾染一身陋习的封建遗少父亲和一位深受西化、优雅而敏感的新女性母亲。
这样的家庭,无法不支离破碎。两人日后恶化的婚姻关系,更一度令张爱玲的童年充满阴冷和悲剧。于是,她长成一个我行我素、与世隔绝、孤僻高傲的少女。
1944年2月,这位与众不同的少女,遇到一个狡猾的知识分
子,她满腔的热情被打开,对他涌动出汩汩而不计后果的爱意。
孰料,这个长她14岁的男子,并没有以她期望的那种父爱式的热情来回馈她——结婚没多久,他就喜新厌旧,很快与其他女人勾搭在一起。
伤透心的张爱玲,忍着痛苦与胡兰成诀别,理智地中断了自己的初恋。
斩断情丝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红玫瑰与白玫瑰》。其实,她很介意胡兰成对自己的不忠,所以才让振保这样一个有学历、有知识的优秀男性,在道德上有一些缺憾。
而小说的结局,张爱玲也给出了她的观点:任何一种出轨、任何一次为为满足本能的快活,都是会付出代价的。
而且,很多事并不如人们猜测的那样,一是一,二是二。正如白玫瑰最后变成了风流放荡的红玫瑰,曾经风情万种的红玫瑰则变成稳重持家的白玫瑰。任何人,都不能表面化地用眼睛去评价别人,而是要用心。
反思张爱玲笔下的女子,无论是有着旧式的文雅修养,还是受过新式的大学教育,却都面临着“娜拉走后怎样”的共同窘况——婚姻仿佛是她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倘若离婚,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
尽管在女性意识觉醒的今天,真实的婚姻情况不再像书中所写的这样严重,但就我所知,还是有很多女性在结婚后自愿成为没有任何收入的家庭主妇,靠着照顾家庭、伺候老公获得一点儿所谓回报的生活费。这样的生活,最好她的老公永远不出轨,最好她的家庭永远不遭变故,否则离起婚来,她连律师费都出不起。
通常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挣钱,谁握权,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女人在40岁以后,哪怕知道彼此已无婚姻基础,也没勇气离婚的原因。
在现代社会,“找个人”对于女人来说依然重要。
新独立女性一边喊着“将单身进行到底”的口号,一边忙着相亲。可到底是口号喊出去了,又没有张爱玲笔下那些女子一样的聪慧与灵透,所以,女人结婚的年龄越来越晚。
年龄大了,婚姻对于她们也空前绝后地重要起来。大家都在检视自己待“嫁”而沽的筹码,她们拼命地美容,为的就是自己能等到获得婚姻的那一刻——她们似乎忘记了爱情的重要性,而只记住了婚姻。
“结婚专员”其实不只是张爱玲小说里面的事情,而是现在正在火热的职业。如果说结婚证书是一张抵押单,那被典当的便是爱情。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拿着这张抵押单,等待着能够接受它的当铺。
张爱玲对待爱情是慎重的,她觉得要爱一个人,是很难的一件事。
正因为她自己明白这种艰难,所以,当她面对自己的爱情时,她格外热烈,格外投入。这些加倍的付出让她丧失了慎重,糊里糊涂地,她便随着胡兰成走进了婚姻。
婚姻是女人求生的砝码。
这样的观念,不是因为女人狭隘或者功利,而实在是女人投入的赌注比较大——她们投入的是一生,所以不得不这样。张爱玲更是如此,她还加上了自己的才华,爱得没有了自己。
聪慧如她,一眼就看透:“女人选择丈夫远不及选择帽子一般聚精会神,慎重考虑。”却随便交付了自己的幸福。
不管怎样,在面对婚姻的时候,男女其实都一样。
本着为后半生的幸福着想,就算再爱一个人,也要给彼此一段时间去磨合。聪明的人,会找一个相爱又合适的伴侣,就如找一双合适的鞋子,能让自己的脚更舒服。
爱情与婚姻的错位
人是因为爱情才选择走入婚姻。
对于女人来说,我相信,如果拿爱情和婚姻让她们选择的话,大多数人虽向往婚姻的稳定,却一定不会全然摒弃爱情,一心朝着那个围城奔去。
张爱玲的小说,写得并非是红尘男女肤浅的情爱,而向来以独特冷峻的目光洞悉世事。活跃在她笔下的女子,灵透明朗,好像污浊的只有她们身边的男人。
女人永远可以为了获得更加体面的生活,聪明地努力着——她们甚至可以洒脱地利用婚姻,包括通过参加交际会去告诉人们:我们生活得很好。
你若以为这样的女子只是徒有虚表,并不懂得爱为何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她们当中也有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她们对爱情的渴求,有时候甚至超过了生命,更遑论婚姻。
只是,爱情实在是一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事,而人的一生中,无常总是随时会出现。这些为爱而存在的女子,只是恰巧赶上了她们的爱情与婚姻的错位,进而连累自己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
张爱玲的成名作《金锁记》,可以说是表现这种错位的典型作品。
如花朵一般的七巧漂亮有活力,“高高挽起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若她生在平凡人家,想必能嫁得一个好夫婿,即使生活不会大富大贵,至少是平静、幸福的。然而,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却偏偏被命运作弄。
七巧的哥哥为了换取优厚的聘礼,竟然把妹妹嫁给大宅门里的二少爷。
若是二少爷健康英俊,七巧嫁给他倒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二少爷偏偏得了软骨症,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而那富丽堂皇的大宅院,七巧除了能瞧瞧四方的天,便再无半点儿意趣了。
所谓欲爱不能爱,七巧这一嫁便在大宅门忍气吞声地生活了十几年,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她的性格渐渐变得乖戾,最终变成一个一身戾气的怨妇。
因为自己不曾得到幸福,所以她便破坏儿子的婚姻,毁掉女儿的幸福,甚至将儿媳妇折磨死,似乎如此她才能获得一点儿心理平衡。用张爱玲的原话说:“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但这样的曹七巧,并不是不想爱。
曾经,她真心地爱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姜季泽,他像一束光亮照进她的生命,为此,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去爱。她以为婚姻不会影响到自己寻找爱情,却不明白,她的爱情和婚姻就这样已经早早地错开了,并且不再有复合点。
后来,在这段爱情里最致命的阻碍——七巧的丈夫和婆婆相继死去后,她甚至也没能等来和小叔子的圆满。因为,姜季泽根本不爱她,只是看上了她的钱。
爱情的破碎,令她彻底癫狂。
爱情与婚姻的错位,一步步导致她走向无底深渊。
听过这样一句话:“人一辈子只能拥有一次爱情。”伤过以后,多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爱、不敢恨,因为心碎的滋味实在难以承受。
所以,曹七巧最终人格裂变,对儿女爱情与婚姻的扼杀,是由于爱情与婚姻在她自己身上的错位所致。其实,她只是一个对错位婚恋疯狂报复的可怜女人。
爱情和婚姻都是曹七巧追求的东西,虽然她已然分别拥有,却可惜错了位。最后,一切都随着这错位的婚姻和爱情而烟消云散,归于寂静。
张爱玲擅写错位的爱情,犹记得在《心经》中,她就讲述了一个年轻女孩与其父相爱的荒诞故事。这错位的爱情,显然注定是个悲剧。爱情实在讲究缘分,一定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能成其好事。两者错一个,再相爱的两个人都可能会无疾而终,终身错过。
在爱情的世界里,最怕的就是这种错位。错开了也便完结了,空留下那些遗憾让人叹息。
张爱玲借用曹七巧的故事,空前而深刻地揭露出现代社会两性心理的基本意蕴。她曾骄傲地说,七巧是她小说世界里唯一的“英雄”,她用“一个疯子的审慎和机智”,成功地报复了那个伤害过她的社会;她也用最病态的方式,随心所欲地向这个世界展露她的淫威。
有时我也不清楚,她的悲哀,到底是时代的悲哀,还是她个人的悲哀……
爱情的下一步未必是婚姻
张爱玲说:“人生苦短。”可能正因如此,爱情的到来,使得人们短暂而辛苦的一生,才有了那么一点儿令人向往的温暖。
少男少女的爱情,总是充满鲜活的生机。遇到对的人,是一件比中100万彩票更令人兴奋的事情。相爱的人,原本应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携手一生,却不料走着走着,爱就变了味道。
在张爱玲所写的《半生缘》里,人们看见了令人心碎的爱情,因为它那么纯洁美好,却始终未能走向婚姻——或许正是这种爱而不得的遗憾,才令此作品比较难忘。
这部小说的开头这样写道:“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因为曼桢姐姐的恶毒设计、世钧的软弱无能,这段纯洁的爱情最终幻灭。
在小饭馆,已经生下别人孩子的曼桢,与已经成为别人丈夫的世钧相见,他们坐在当初热恋时坐过的位置,心情复杂地点了两个菜。她还记得他最爱吃的,他也一样。
当服务员退下,狭小的房间只剩这两个人。
曼桢望着眼前旧日的恋人,立即泪水涟涟,她哭着对他说:“我们回不去了。”
没有更多的言语,这种无助的辛酸却隔着文字朝观众蔓延——那种哭不出来的无奈,那种为命运所戏弄以及不得不臣服的委屈,全都一目了然。
整个故事里,他们明明是最相爱、最该在一起、最应该拥有幸福的一对,张爱玲却狠心而决绝地将这段美好打破,演绎成悲伤给人看。
这部小说最初在报纸上连载时,有很多读者甚至写信给报社编辑,要求张爱玲重改,为曼桢和世钧塑造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但傲骄如张爱玲,她像疼惜生命一样珍惜笔下的文字,怎可为顺从读者的想法去忤逆自己?更何况,她有自己的坚持——在她的观念里,就算一对新人再怎么相爱,也一定存在爱情与婚姻势不两立的情况。
恋爱的时候,两人你侬我侬,十分有缘,提及结婚却分道扬镳,再无缘相见——不得不承认,张爱玲对爱情与婚姻的关联,看得真切,看得透彻。
这是生活给人们的恶作剧。有些人,哪怕再不舍,也注定只能是一只路过的蜻蜓。而爱情的下一站,未必就是婚姻。
张爱玲说:“为爱而结婚,等于把白云装进坛子里。”但她自己对婚姻却有一种近乎感性的向往——在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身上,大概没有清醒可言,只有对地久天长的渴望。
但曼桢与世钧错过的爱情,却意外地成全了一直等世钧的翠芝。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以翠芝的聪明,尽管她深谙枕边这个男人是不爱自己的,但能够跟他携手走进婚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因为她已经摸透了世钧的性情,他不是那种可以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人,要不然在多年后遇到曼桢的小饭馆,他就应该抛弃妻子,跟他的旧情人重归于好。
两个原本不相爱的人,最终却走进了婚姻,是张爱玲对于爱情的另一种讽刺。单就这层意思来说:相爱的下一站,未必是婚姻;而不爱的下一站,也未必是错过。
那么,爱情的重要性究竟在哪里?就只是相爱的那几年,人们曾轰轰烈烈地为彼此投入过的感情吗?
同样没得到满意的结果,但曼桢一定是要比世钧更痛苦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女人都是爱情至上主义者。
没有了曼桢的世钧,仍然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同翠芝安稳地组建成一个家庭;而失去了世钧的曼桢,就只能带着唯一的儿子,母子相依为命。
不能肯定地说,她以后不会再遇上良人,只是至少三五年内感情的创伤不会愈合。她或许会跟别人相爱,但很难再走入婚姻。
爱情的下一站,未必是婚姻,而没有爱情的婚姻,同样可以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因为婚姻只是一种被多数人认同和选择的生活方式,就像一个互相帮助的团队、就像一种公平的交易,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迎接生活的挑战和磨难。
这样的婚姻,更多的是责任。
只是,张爱玲错的是婚姻,而不是爱情。她的爱情,依然被人那样骄傲地传颂着——爱一个男人,爱到不计较他的所有缺点,即使他还有着其他的女人。
他们是有爱情的,只是与婚姻无关。
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依附
张爱玲一直都很为她小说里面的那些女子惋惜,叹息她们是“绣在屏风上的鸟”,生活在一个死的世界,没有青春,没有希望。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明天,在她们的世界里,明天的明天也无非是那些衣裳、那些饭菜,没有任何的期待,也没有什么让人心跳的希望。
在这样没有希望、没有期待的生活中,她们忽略了爱,也忘记了爱,在她们的生活中也不存在爱。
在那个被凝固的世界里,爱是一个奢侈的东西,必须是“能飞的鸟”才能获得。现在她们是被“绣在屏风上”,只为受到别人的欣赏而存在。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倘若女子没有一点儿生存技能、没有能够站立的支点,就会像《倾城之恋》里塑造的白流苏,“没念过两句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女人只能困在那逼仄的阁楼,而阁楼便是她们的整个世界。
而张爱玲的另一部小说《第一炉香》,讲述了一个女子“由良变娼”,因为没有依附而为爱沉沦的故事。
其中,有这样一个情节,是在故事的结尾处,已经沉沦的女孩子薇龙对自己生活现状的感慨。
当时,有一群水兵喝得烂醉,都把薇龙当作了青楼女子,吓得她撒腿便跑。乔琪笑道:“那些醉泥鳅,把你当作什么人了?”薇龙却说:“本来嘛,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乔琪不让她乱说,薇龙却更加坦然:“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张爱玲借主人公的嘴,说出了这种没有依附只能靠出卖自己身体才能活下去的无奈和嘲讽。一句“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写尽了葛薇龙因为没有依附而为爱沉沦的苦楚。
张爱玲聪明地窥见这样一些可怜之处,她知道爱情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她用小说中那些女子的悲惨下场,告诉在现实生活中挣扎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爱情的基础就是:看你只依靠自己能不能够存活下去。
只有拥有独立生活的力量,你所追求的爱情才会美丽。否则,你的爱情只能消失。
胡兰成也曾经给过张爱玲漂亮的礼物,但张爱玲心里清楚,那只不过是稳定生活的一味调味品。聪慧如她,不会傻到把自己当成笼子里的小鸟,因为找了男人就去全然依靠对方而活——那是相当没有尊严的。
她甚至对自己的好友说:“能爱一个人到向他拿生活费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她很清楚地告诫自己,要想有华丽的爱情,必须先给自己扎实的物质基础。
她说到做到,并且做得相当潇洒。
经济上的独立,让她的爱情也变得高贵了起来,可以非常单纯地享受那互赠礼物的欣喜和甜蜜,而从不将赠送当成理所当然。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让自己从生活上就已经依附了一个男人,那么,精神上的独立又从何谈起呢?
经济学派里有些人认同一个基本理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实,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每个人的经济标准不同而已。
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那么,他怎样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没有任何经济基础的爱情是盲目的爱情,只可以存在于小说或者影视中。生活是平实的、细节化的,或多或少地带着一些经济的因素。
人一定是有了稳定的生活,衣食住行各方面得到满足,才有条件和精力去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你何时见过乞丐去享受美妙动听的音乐会?去约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花前月下、饮酒谈诗?
关于人类为何需要爱情,西方神话中给出了一种非常优美的解释:
“从前人是一种‘圆球状的’特殊物体,他有四只手,四条腿,一颗头颅,观察相反方向的两副面孔,四只耳朵。
“人的胆大妄为使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忐忑不安,于是,众神之王宙斯决定把人一分两半,就像‘在腌制花椒果之前把它分开,或是用一根头发切开鸡蛋那样’,使分开之后的每一个人不是四条腿,而是用两条腿走路,这样人就变得软弱一些了。
“在人的身体被分开两半以后,‘每一半都急切地扑向另一半’,他们‘纠结在一起,拥抱在一起,强烈地希望融为一体’,这样就产生了尘世的爱情。”
爱情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人类想要更强大,这是神给爱情的一个美好解释。这种“强大”就是指一种生存力量,一种在自然中可以成为强者的基础。在如今的社会里,这个基础逐渐演变为金钱。
张爱玲是聪明的,她早早地看出了爱情对财富的依附,早早地洞悉到维持爱情所必需的物质状况。
因此,她感叹说:“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些难辨的真假且不去管他,我们应该潜心下来,为了自己的爱情寻找一个依附,让生命和爱情都可以继续下去才好。”
爱情和婚姻,藏猫猫游戏
常常会听到有人感叹,人生如棋局。
其实,真相往往就是如此。人在困惑时,更容易感觉自己像是一枚无用的棋子:无论面对爱情抑或婚姻,都是在里面兜兜转转的棋子。
尽管只是一盘棋,但每个人都想要找出一个突破口,去下一盘漂亮的棋,实现美好的人生。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时越想圆满,越容易出现纰漏。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绕成一团乱麻,人在其中,无法逃离。
围棋里有一种死局,就是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但是又因为要互相较劲都故意死扛,只等扛不住的一方弃子认输。当婚姻也出现这种状况,两个人的生活就再无幸福可言,等待他们的,必然只有疏远、冷漠。
与爱情不同,婚姻是两个互相了解对方的人的一场博弈。
很多女孩都单纯地想要在男生面前显露出自己所有的本性——请注意,这是危险动作。人最好不要将自己全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日光之下,所谓的信任、关爱,甚至是激情,这些都是讲条件的。
如果你恋爱过,必然不难发现,在双方互生好感的初期,你做什么,对方都不会介意。但时间一长,你若继续肆无忌惮地上演那些他不忍直视的缺点,你们的感情就容易引发癌变。
请记住,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受得了你长时间的无理取闹——哪怕这个人曾发誓,会爱你到死。
其实,婚姻是场不折不扣的游戏。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日子久了,人都喜欢跟能够迎合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因为这是一种简单、舒服的事情。没有人喜欢整天吵架,浪费有限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一旦从爱情步入婚姻,女人就要注意,请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和不分时间地点任性的把戏。
婚姻的维持也是需要爱情的,倘若婚后爱情不在,只有一种号称习惯的力量在支撑,那么,当有一方某天重遇激情,这段婚姻也就变得岌岌可危。这场游戏,也将宣告结束。
毫无疑问,爱情是伟大的,因为它只针对两个人而存在。君可为你生,你可为君死;而婚姻,则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亲密关系。走入婚姻殿堂的爱情,少了自私,多了一份承担,有对家庭的责任,对亲友的关照。
张爱玲的《金锁记》,通过描写曹七巧的爱情与婚姻,为我们很好地展现了一出“捉迷藏”式的感情游戏。一方面,她不爱自己的“活死人”丈夫,却不得不与他扮演一对恩爱夫妻;另一方面,她深爱自己的小叔子,却碍于名分只能背地里和他来往。
而在《倾城之恋》里,通过描写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则带出一场男女主人公锱铢必较的游戏。
女主角白流苏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她家道中落就嫁给了唐一元。唐一元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白流苏实在无法忍受丈夫的少爷脾气,一气之下和他离了婚,回到了娘家。
都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白流苏的兄嫂骗光她所有的钱后,就想把她赶出家去。此时,白流苏没有了金钱,韶华也渐渐逝去,于是她决定趁着年老色衰之前,要找到后半生的依靠。
范柳原是归国华侨,有钱有产业,但却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哥,青年时期有着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他性格孤僻,对于爱情根本无法驾驭,也无意于家庭,不愿给予对方承诺和信心。他虽然喜欢白流苏,但仅仅是出于生理需要,而不肯付出感情,更不肯担负责任。
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双方真真假假地捉迷藏,吸引下,遮饰的是主人公贫乏的内心。
两个同样自私而可悲的人,终于在“爱情”的幌子下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当这是一场游戏,细心地演绎着各自的角色,调动各自所有的智慧,祈求各自能够在这场游戏中胜出。
只可惜,双方不相上下,眼看这场游戏成了一种死棋时,香港的沦陷成全了他们——“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那一刻,他们终于完全谅解了对方,完美地结婚。
张爱玲所描绘的爱情,全然没有其他大家笔下浪漫、伟大的影子,而是普通人之间虚伪、市侩的爱情生活。
爱情是不能够被算计的,婚姻更是。
倘若谁硬要算计,那最终只能自己被算计。当你开始调动智慧想要赢得这场游戏,殊不知,你已是这场爱情的猎物。就好比在一个游戏场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能钓到猎物,却想不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当你把爱情当作一场游戏,这多少类似于“姜太公钓鱼”,男人常幻想能在酒吧遇到一个绝色女子;而绝色女子想钓的,其实只是金龟婿。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交易,无论用什么换什么都无关紧要,没有尊贵低贱之分。爱情不比金钱高贵,金钱也不比爱情奢华,大家不过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