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刨泉

第2节：飞机就是我们的天敌

花轿出竹篱，唢呐长街喜。

蜡烛未曾燃，支前马车驶。

秋季叔说：“在农村里，冬天是人们娶媳妇、聘闺女最多的时候。种了一年的庄稼都收藏到家了，另外年前结婚，有很大可能在明年天冷以前，就能抱上下一个大胖娃娃，农村人都这么想。那时候还没有解放，是47年吧，11月5号。农历的十月十二。那年我十八岁。在村南的十字路口，两台花轿吹吹打打，同时来到这个十字路口，一家由南往北去，一家由东转过去往南去，一般说是谁先到谁先走，既然是一齐到了，那就得商量一下，两家迎亲的负责人，又叫大宾先生，同时来到路口，双方抱拳：“老兄，恭喜了，”“同喜、同喜。”“你路远、你先行，”“还是兄台先行。”让来让去，总得有人先走吧，对方一抱拳：“兄台承让，那在下先行一步。”那乘由南往北的大轿里面就坐着我的新娘子。”

人们饶有兴趣的听着，秋季叔吸口烟继续说：“娶媳妇要宴请亲戚朋友及本村的乡亲们，这个大家都知道，宴席散了。刚吃过晚饭闹洞房的还没走，这时村长急急忙忙来了，一进门就说：‘秋季，快套车去马刨泉大桥集合。’说完就走，我们这一带离县城比较远，算是敌占区的边缘，村长白天给敌人当差，晚上就是我党的村支书。以前也有让出车的时候，那都是给敌人拉粮食，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活儿。心里埋怨着，人家刚娶回媳妇来，就又让人家出差，真是的，娘听见我们的对话，急忙哄走了闹房的小活伴们，插上门回过头来说‘让你爹来套车，你去屋里给你媳妇说句话再走。’”

村主任、长安说：“还是老人家关心你，战争年代万一回不来，小两口连句话都没说，那才是最大的遗憾。”秋季叔接着说：“是呀，枪子不长眼那，等我把大车赶到马刨泉大桥时，人们差不多都去了，”会计、永康说：“叔，你是不是光顾着给小婶子说话了，把出差的事早就给忘到脑后了。”一句话把大伙儿都逗笑了。在大桥上黑压压的都是人，除了大车还有单架队，几十号人呢。村支书站在高处，大声的讲：“乡亲们，你们知道这次是拉什么吗？以前出车都是给敌人拉东西，那也没办法呀，我们是敌占区。再说了，每次有重要物资还不是让游击队给截了去。那里边有大伙的功劳。

今天不同了，是给我们自己的部队拉物资，这叫支前，就是支援前线部队作战。你们知道吗，我们的部队已经包围了石门，马上就要开始总攻了，晋察冀边区政府，这次组织了支前的光大车就4000辆，单架队1万支，地方民兵武装10万人之多呢。从四面八方把军队急需的物资运上去，绝不能让作战部队缺少弹药，更不能让我们的解放军战士饿着肚子给敌人拼刺刀，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人们大声高喊：“绝不能。”支书接着说：“我们村的大车往南走，过了大沙河，在支村装车，这些都要在今天晚上完成，越快越好，早晨乘着大雾放开脚步往前跑，敌人虽然节节败退，但是仍然不死心，他们会阻扰我们的行动，所以上级才让各个区小队，保护自己村的支前队伍，”支书说完把大手一挥：“出发，”号令一下，人们拿起鞭子赶着牲口，鱼贯而行，越来越快，几十辆大车那阵势也不小哇。

我们村离支村并不远，人们常说八里地的大沙河，河对岸就是支村，村口早有民兵等在那里，见大车来了，领着去各个装货点，全村人都出动了，男人们帮着装车，女人们在家里做干粮，这支车队要走一天半晚上才能到达目的地，要是遇上敌人空袭，还不知道要走多长时间呢。人们拿出来只有过年才舍得吃的白面，烙大饼、蒸玉米面饼子，有个大娘，把给自己儿媳妇坐月子留着的鸡蛋煮熟了，一人一个的发，人们不要，大娘说：“我们虽然在敌占区，可心里总是想着自己的队伍早点打过来，把我们解放了，我们受敌人的气，早就受够了。这一个鸡蛋你们不吃也行，拿着等到了阵地上给我们的战士，让他们吃饱了，好狠狠的揍敌人。”支书见这里有好多人，过来一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支书说：“大娘既然都把鸡蛋煮熟了，那就拿这吧，反正熟鸡蛋也放不了几天，大娘发完以后就回家吧，这里人多，黑灯瞎火的别碰着。”

华北平原每到秋季是多雾的季节，有时候雾大的对面都看不见人，若是没有风的时候，要等到中午时分才能被太阳烘烤着，极不情愿的慢慢离去，老天好像故意给这支支前的队伍创造条件，今天的雾特别大，支书前后照应着：“大家都跟紧了不要掉队，前面有一片树林，我们在那里打尖。”人可以一边走一边吃东西，拉车的牲口不行，不喂饱它一会就没劲了。

支书走出树林，站在高处往东北方向观望，那里是敌人的老巢，敌人知道我们这边打仗，不会派人来，上级早就在他们要来的路上设下了埋伏，正准备着打伏击呢，就怕出动飞机来轰炸，我们即没有飞机对空作战，又没有对空打击的高射机枪，飞机好像就是我们的天敌。

支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一只车队，在大平原上，敌人的飞机来了躲都每个躲处，又是秋天，庄稼早就收割回去，人们正走的起劲，有人耳朵尖，听见有嗡嗡的声音，赶紧告诉支书：“我听见有飞机的声音往咱们这边飞来，”支书大声的喊：“大家注意了，敌人的飞机来了，拉开距离，单架队的人员，去南面的地里走，尽量把离的远一点。”话音刚落，一架飞机肆无忌惮的超低空飞行，支书有经验，大声说：“快走，不要怕，这是敌人的侦察机，后面会跟着轰炸机，前面有个三叉路口，车队分开走，等到敌机过去后在回来。”

秋季叔说：“我的大车在最前面，这时敌人的飞机真的来了，两架、区小队的民兵有三个人上了我的大车，他们单腿跪下，把枪对准天上等待着来犯之敌，第一架飞机一个俯冲下来，前面机关枪一阵狂扫，后面没有忘记丢下炸弹，轰的一声，后面又有一架飞过来，只见三支步枪齐射，真是神了，竟然打中了，那不可一世的、号称有白万部队的反动派，拖着黑烟在不远处爆炸了，人们欢呼着，我的车也停下了，那头大青驴被炸死在支前的路上。”支书跑过来说：“秋季把你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分装在别的车上吧。”“不，就是我自己拉，照样拉到阵地上，放心吧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支书见我的态度坚决，只好又叫来几个民兵，我扶起大车的辕条，把车鞶扣在自己的肩上，几个民兵连拉带推，我的大车依然跑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