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那边打电话叫我过去,说我弟在里面打伤了人。
在狱警提供的监控里,我看到我弟打饭的时候,被一个年龄相仿的狱友挑衅,故意绊了他一脚,害他脸扣在饭盒里,满脸沾满饭粒,惹得周遭服刑犯大笑,我弟哪能受得了这种羞辱,起身狠踹向对方,对其大打出手。
那人显然不是我弟的对手,倒地哀嚎不止,我弟随即右手做了一个动作,那男人顿时弓起了身子捂着下腹,地上出现一片黑红。
随后我弟被冲上来的狱警制服带走。
我浑身发冷,整个人颤抖不止,对方流血的一幕瞬间把我带回张叔被砍掉指头的那晚,仿佛失聪了一般,再也听不进狱警的话。
随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当天夜里就做了噩梦,梦里我弟捡起张叔的断指,朝我一脸邪笑:“姐姐,怕什么,我爸可是为了保护你,才被人砍掉手指的,你不该感激他吗?”
我怒不可遏地驳斥:“要不是他行事不端,怎么会害我被人要挟?要怪就怪他不走正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就是他的坏种!”
他挑眉看我:“那又怎样,反正你是我姐,这辈子都别想撇下我不管!”
我气得破口大骂,一睁眼正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都梦到什么了?为什么嚷嚷着要跟我弟断绝关系?
她正吃着降压药,我没敢把我弟的事告诉她,借口工作压力大,弟弟又不省心才口不择言,
打马虎眼搪塞过去。
又跑了一趟看守所,方搞清楚状况。
那个受伤的男人是被我弟用筷子捅伤的,里面吃饭都是用塑料勺子,筷子属于违禁品,我弟行凶的那双筷子是在放风场用衣服撑子一点点磨出来,偷带过去的。
经过伤情鉴定,那男人已构成轻伤一级。
对方家属要求赔偿20万元的医疗费。
我一听脑子都要炸了,之前的赔偿就已掏空家底,这才半年时间,家里就靠我一人赚钱,刚够我和母亲的吃喝,哪有多余的钱赔给人家。
前几年,姥姥、姥爷先后过世,我弟入狱后,家里的亲戚都对我们退避三舍,没什么来往,也根本借不到钱。
于是我从一些借贷软件上套出10万元,拿给对方,跟他们协商打个欠条,后续把剩下的10万交给他们,可他们不依不饶,闹到我的单位,甚至在我公司楼下拉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横幅。
此前我从没提过家里的事情,现在公司上下都知道我有个坐牢的弟弟,关在大牢还不安分,捅出这么大的事情。
原本还有同事想给我介绍对象,如今都对我指指点点,敬而远之,连顶头上司见了我都直摇头,没多久人事就找我谈话,表明没法给我转正,建议我主动离职,消除对公司的不良影响。
我欲哭无泪,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被浇灭。
我办理好离职手续回家,万分沮丧地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见人。
闹成这样,我妈也瞒不住了,急火攻心下,她高血压发作,进了医院。
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医院陪护。
我妈怕掏医药费,死活不肯住院,闹着要回家。
我一方面拗不过她,另一方面也确实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她看病,默许了她的行为。
那些人没有放过我,继续追到家里堵我。
我妈颤颤巍巍地拿出房产证,跟我商量把房子卖了赔偿人家。
要知道这套小房子是我们仅有的栖身之所了。
可想到丢了工作,背上一堆的贷款,不卖房还真就过不下去,万般无奈下,我点头同意。
原本值三十万行情的房子,降到二十万才火速卖掉,赔给受伤狱友的家属。
好不容易平息此事,又接到看守所打来的电话,那个闹得我们无家可归的始作俑者,得知了家里的事闹情绪,拒不接受改造,屡关禁闭仍不悔过,在犯人中造成恶劣影响,严重干扰了监狱的正常生活,监狱干警想让我过去劝说他。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很想跟狱警吼,赶紧给他加刑,最好关他一辈子,这烂人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但我妈在一旁攥紧我的手,对着她殷切的目光,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平日里她没少跟我念叨,我弟再怎么浑,那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就我们这两个亲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得多管管他,帮帮他,决不能嫌弃他。
我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去见了那个糟心的亲人。
他顶着个平头,整个人灰突突的,两颊深陷,瘦了很多,不过仍像个小兽般,眼里不减锋芒。
我憋着一肚子气,问他干嘛不服从监狱管理?
他皱着眉冷着脸道:“听说你丢了工作,你不该管我的。”
听他口吻,倒怪起我来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跟你共用一个妈,你以为我稀罕管你。你就随你爸,无能的人才会喊打喊杀,动不动就使用暴力解决事情!”
他眼神暗淡下来,“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老在亲戚面前说我是个混子,这两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上的。”
我嗤之以鼻,“就凭你,拿什么还?!家都被你搞没了,你最好消停点儿,老实在里面待着别再给我惹事,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言毕,我不愿跟他多待,绝然离去。
过了几天,管教员给我来电,说他经过我的“感化”,已经扭转思想服从改造,不过这次他因刺伤犯人、破坏监管秩序罪被加刑1年,加之此前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所剩下的1年4个月刑期,他还要在监狱继续关押2年多。
我实在对他泛不起一丝同情,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存粹就是他自找的。
只是挨雷劈的时候,能不能别再连累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