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解气。
其实马儿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是非善恶,比人分得清楚。
我娘身体很差,隔三差五要熬药汤喝。
我和陈自安便是因此相识的。
他是苦读诗书的穷酸秀才,因为识字,所以在远方表亲的药铺里帮忙抓药。
那日风和日丽,我割草回来,镰刀都没放下,就往药铺赶过去。
铺子里人不多,有个人正伏案写字。
我走过去,开口道:“劳烦公子,帮我抓些药。”
他忙放下笔,抬头微笑,道一声好。
白面书生,俊朗干净,又温和有礼,与我惯常打交道的粗莽糙汉和油腔滑调的市井中人,是全然不同的。
我这么想着,连处方都忘了给他,直到他轻唤我“姑娘”,我才如梦方醒。
如梦方醒,其实不然。
只是一个梦醒了,又掉入另一个梦里。
一来二去,陈自安和我互生情愫。
他穷苦,但是喜欢做风雅之事,租不起画舫,就带我租条破旧小船,他在船头吟诗,我在船尾划桨。
他上进,悬梁刺股的同时还要想办法维持生计,我心疼他劳累,于是省吃俭用,供养他读书。
反正娘也是由我养着,多他一个也不多。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愚不可及。
我只看到他在我面前深情款款的模样,却没瞧见他眼底隐晦的嫌恶。
他那样清高的人,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每日喂鸡养马的女人?
其实,他的清高只是浮于表面,骨子里却是追名逐利,极其虚荣的人。
不然怎么会被嫡姐抢了去呢?那个从小就爱抢我东西的嫡姐,看见我把陈自安当宝贝似的,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他抢过来,哪怕她看不上这个穷酸的读书人。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暗通款曲,竟然能忍到陈自安考中状元。
放榜那日,我按照约定,欢天喜地去了河边,还没看到陈自安,就被人打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嫡姐一身华裳,娇笑着拍我的脸,“周灵月啊,你一个粗笨的庶女,怎么能当得起状元夫人的名号呢?”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染上怨毒,“你凭什么比我过的好?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我以前只觉得她娇纵跋扈,没想到绑人的事都能做出来。
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我在严氏身上看得清楚,不由有些恐惧。
“周庄慧,你放了我,我不会告发你,但是你如果执迷不悟……陈自安不会放过你的,他如今是圣上钦点的状元——”
话音未落,周庄慧突然狂笑起来, 她揉着肚子,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
“出来吧。”
她对着不远处的大树说道。
粗壮的树干后缓缓走出一人,面有愧色,却让我觉得虚伪。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我艰难地呼吸着,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只剩下一颗不甘的心脏,咚咚地响。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经拥着我,说非卿不娶的情郎,如今勾搭上嫡姐,把我卖入督主府中。
人尽皆知,东厂的督主傅啸,暴戾恣睢,我入府为婢,以后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哪怕我谨小慎微,却还是因为一个不小心,被刺穿了喉咙。
那时我在督主府当了半年丫鬟,虽然管家甚为严厉,但好在主子不常回来,下人们不用提心吊胆地伺候。
时间长了,我就这样放松了警惕。
直到母亲的死讯传来,我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听周家和我交好的小丫鬟说,我娘,是被严氏虐待死的。
我每天想着怎么给我娘报仇,擦桌子时想,洗衣服时想,就连给傅啸准备洗澡水时,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