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薛雅兰本就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她一回来,我就被和离了,自然免不了要被人笑话一番。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做错事情的是男人,被非议的却是我们女人。
父母很担心,连下学回来的小弟也笨拙的安慰着我。
我并没有多难过。
偶尔路过街头,听人议论前镇北将军夫人,也是一笑了之。
比起当年求救无门在街头放声痛哭,这点非议真的不算什么。
家里的进项才是我该操心的。
父亲进了一趟大狱后回来,身体每况愈下,母亲患有心疾,二老无法操持家务不说,还得常年服药,弟弟又年幼在学,家里的事情就只有我能操持了。
往年那些庄子铺子都是我在打理。
我是将军夫人的时候,那些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现在我被休弃,难免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需要敲打一番。
我把在将军府置办的那些粉粉绿绿的衣裳都压在箱子里,换上了平日里喜欢的素雅绣花长裙。
那些粉粉绿绿原是我为了讨好季景城才穿了,现在自然是用不上了。
我以为,我很久都见不到季景城和薛雅兰他们,没想到,去了一趟胭脂铺子,进门就撞上薛雅兰。
她本是来买胭脂的,看到我之后,立马冷着脸走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睨了她一眼:“跟你无关。”
薛雅兰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是将军府的铺子,你来这里是想纠缠季大哥吧?洛明月你要不要脸,季大哥都跟你和离了,你居然还想要纠缠他。”
我淡定的抢过她手里的胭脂,“托你的福,现在这个铺子是我的了,包括这盒胭脂,季景城补偿我的和离费。”
薛雅兰被我的话噎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会这么容易放弃,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一直喜欢季景城。”
原来她看出来了啊,我心头五味成杂。
昔日的好友怕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否则她又怎么会,每每跟季景城邀约的时候带上我。
“年少无知时的憧憬罢了,我跟他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罢了,他利用我安季老将军的心,我利用他救助家人,交易而已,很公平不是吗?”
输人不输阵,我怎么会在薛雅兰面前承认,我爱季景城这件事情。
话毕,我又在薛雅兰的眼神里捕捉到熟悉的得色,我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迅速转过头去。
果然看到站在青石板上的季景城,他长身玉立,面色阴郁。
薛雅兰朝我挑眉,迈着欢快的步子扑进季景城怀里,一派天真烂漫的做派。
“季大哥,你千万不要生明月的气,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计较她利用你这件事情好不好?”
我在心里叹气,我怎么就这么笨,总是在薛雅兰手里吃亏,还不长记性。
季景城搂着她的腰,柔和的眼神咻地朝我射过来两点寒芒。
“洛明月,我真是小瞧你了。”
我努力绷着笑:“将军严重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气的冷笑出声,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惊胆战。
镇北将军要收拾一个落魄的平民之家,简直是太容易了。
4.
我忐忑了好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无法安心,以季景城睚眦必报的个性,没道理被下了脸会装作不知。
雨夜的雷声惊的我无法入眠,捂着耳朵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我自幼就怕打雷,小小的季景城拍着胸膛跟我保证,长大后要陪我度过每个打雷的夜晚。
等我长大了,那个愿意呵护的我的季景城,他不见了。
我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铺子里那些老人因为我失去镇北将军夫人的身份,原本就躁动,最近竟然阳奉阴违,在铺子里的货物里面掺假。
幸好小喜发现的及时,没有让过多的假货流出去。
说这事情没人授意我都不信。
我带着斗笠,备上厚礼,一一上门拜访赔罪。
别的都还好,唯有景王世子,不依不饶的,说这胭脂损坏了他爱妾的脸。
我只能不停的赔礼道歉,奉上丰厚的赔偿。
礼景王世子没收,反倒问起我跟季景城和离这件事情,问过后,他同情的帮我骂了季景城几句。
随后表示,请他去悦来居大吃一顿,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景王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风流成性,糟蹋过不少好人家的女儿。
作为女人我是憷他的,但一想酒楼里大庭广众之下也发生不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没在酒楼里动手,而是在去悦来居的一条小巷子里把我劫走。
被带上马车的时候,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为了不让自己被糟蹋,我一咬牙,从马车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惯性让我摔倒在地上,摔的头破血流,我一边喊救命一边跑,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一双男人的靴子前。
熟悉的小牛皮靴,绣着将军府特有的标志。
抬头,对上了季景城冷漠疏离的眼,不用看,我也知道,旁边那个光彩照人得意洋洋的女人是薛雅兰。
说不上此刻,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我晕了过去。
我在医馆里醒过来,头疼的厉害。
侧头一看,季景城和薛雅兰正在窗外赏花,他一向冷硬的脸,面对薛雅兰的时候,总能笑的开怀。
无法言说的委屈悄悄爬上心头。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对他芳心暗许,他也承诺,待成年后娶我回家。
季老将军离开后,将军府混乱过一段时间,最艰难的日子,陪他撑过来的人是我,不是薛雅兰。
仰着脖子将眼泪咽进喉咙,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过了片刻,小喜发现我醒过来。
屋子里混乱了片刻,只剩下季景城。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
“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献身?洛明月,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视线落到我被撕破的衣袖,恶意更甚。
“我倒是没想到,你跟景王世子还有首尾,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再也无法摆出娴静的假笑。
我不信他看不出来我是被景王世子诬陷的,仰或是看出来了,也不在意。
我站起来,理好衣裙,平静的直视过去。
“我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将军不是最清楚吗?”
“你什么意思?”季景城黑眸中迸发出森冷的寒光。
我嗤笑一声,“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怪只怪我家中人丁凋零,无人可依,怪只怪我一介女流,被人刁难,也无从辩解,那便只有让人大开眼界。”
季景城脸色布满了阴霾。
我豁出去了。
“怪只怪我,年少无知,人许我一世就痴心妄想,怪只怪我,明知人心不在,还要一意孤行,怪只怪我无用,这些年相互扶持,满腔柔情都喂了狗……”
季景城被骂的脸色铁青,朝我扬起手,却又停在原地,满脸错愕的看着我。
我哭了,季景城非薛雅兰不娶的时候我没哭,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没哭,被和离的时候我也没哭。
现在,我却哭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的娴静温柔,克制容忍,进退有度,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腔委屈。
我不是不委屈,只是不敢委屈,我怕父母伤心,怕幼弟冲动,我更怕,我的委屈无人在意,平添笑料。
可是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不管不顾的推开季景城离开,回到家里就躲进卧房里放声大哭。
我也是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