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元丰二十八年。
清潇王府。
日已偏西,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褪去一缕缕余晖的时候,庭前的秀竹便随之裹上了一层更深的墨色。风拂过耳际,吹冷了一桌精心备好的菜食,也吹冷了桌前那等着未归人的秀丽面容。
“王妃,要不我们先吃吧,王爷一时半会想必也是不会回来的。您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菜都凉了。”
“那就叫他们拿下去重新预热。”
君澜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又只得沉默着了,招了手,便让下人们将菜端了下去。
“这王爷怕是不回来了吧,自昨夜成亲连喜房都未进,莫说揭盖头了。”
“是啊,王爷闲云野鹤惯了,恐怕王妃只落得一个冷守空闺的……”
“说什么呢!”
君澜提气,将端了菜正咬耳朵的奴婢一个冷声,喝止住了,生怕有闲言碎语传进王妃耳朵里。
池悠怔着神,索性将目光转向闲亭里那空荡的一处。分明是假山听音,流光盈盈,此刻又有彩蝶点缀,热闹打紧,自己却怎么都觉得提不起兴致来。
他们那些话自然是听到些的,过府整整一日,却是连王爷此刻面都未曾见到,更别说共进晚膳了。如此一来,也难免落人口舌。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热散尽,夜色也已深沉下来,晚风渐起,将耳边的碎发轻扬起。池悠动了动身体,才知腿有些发麻,胳膊也有些酸痛。
君澜自是替自家小姐心疼,又怕触及了她的情绪,只好小心翼翼道:
“王妃,已过戌时了。”
“把管家喊来。”
君澜闻声,忙不迭吩咐下去。不多时,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等他出声,池悠便问。
“徐伯,王爷可曾说过几时回府?”
“回王妃娘娘,方才令护卫代王爷传了话来,吩咐小的让娘娘先用膳。”
“行,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王妃,那我们现在是该回房么?”
“去前厅。”
君澜看着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忙不迭锁眉。伸手将小姐扶了起来,踏着碎步入了前厅。
凉风过境,绕过堂前,又拂乱了堂上正襟危坐人的眉目。一双清澈的眼瞳在夜色里愈发显得明亮,却是眼底一抹柔光让人揣度不出是何等情绪。
“亥时了吧?”
君澜愣了愣神,将手中沏好的热茶恭敬的递送到她手边,思索了会,点了点头。
池悠细心将杯缘茶叶拨开又将其合拢,如是反复几次,待茶凉透,才忍不住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王妃,徐伯求见。”
池悠微微一愣,许是欣喜的抬起头来,却见那略微佝偻的身子此刻在自己面前愈发显得佝偻了,只是他身后站着一人,面目不甚相熟,眉目倒是清朗。
“王妃,属下令一,王爷还在闲亭议事,让王妃且先作休息。”
“还在议事么?”池悠喃喃低语一声,忙抬了头微笑道:“无妨,有劳你了。”
“属下应当的。”
待那人退了出去,池悠无力跌坐回椅上,只觉眉目被过堂风吹得有些生疼,只一伸手便将杯中茶水饮尽。
池悠站在廊亭下,冷月当头,许是清冷,如同这夜晚的凉风,不带有一丝温度。身后有人将披风替自己系上,这才觉寒意少了几许。
“君澜,你也下去睡吧。”
“我……是。”
君澜撇撇嘴,王妃之令,不得不听。
偌大的苑亭便只剩了自己的影子随着那冷晕拉的冗长,当真是有些应了那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令一,此事你怎么看?”
夜色悄寂中,突有声音传入自己耳中,池悠蓦地转过头去,在接触到后者那投来的目光时,略微一愣。
忙迎了上去,姿态端庄的施了一礼:“王爷。”
池悠看着那张出尘的面容,月光的映照下,仿若镌刻,清亮的眸子好似能生出熠熠的光辉来。后者看到自己,也是一滞。倒是他身后的人见之,忙退了出去。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竟都些微的失措。
“本王听闻王妃一直在等。”
叶阳辰解下白裘披风,青衣素裹的修长身影便在风中越发显得挺拔。池悠所有的思绪和着他那清朗的声音瞬时被风吹开,原本的失落竟一时藏匿于心底,无法抽拔。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王妃这么晚想必不仅是为了等本王吧?”
听不出情绪的话语,池悠蓦地垂下眸子,低语问:
“王爷可记得后日便是归宁宴?”
“你等这么久,竟只是为了这个?”
一个“只”字似是有意一般下口落得极重。池悠一颤,那略微生涩地话语竟比寒风都还冷却了几分。
“我…不,臣妾只是……”
“罢了,王妃定然知道本王日理万机,那等小事又何需本王出面。”
“是,臣妾知道了,王爷早些休息,臣妾这就告退。”
池悠只觉头皮有些微微发麻,战栗的双腿有些僵硬,分不清是疼还是麻。然而,自己方要迈出一步的时候,一只手就被狠狠钳制住了,蓦地心一惊。
“你知道什么了?”
“臣妾自个儿去便好,王爷静安。”
池悠只觉手心一颤,欲将手缩了回来,哪知却被他抓的更紧了。
“你为何不问我昨晚去哪了?”
“王爷日理万机,臣妾理解。”
这次轮到叶阳辰一怔,手上一松,那微凉的气息便从指尖溜了出去,看着那清丽的背影逃脱般快步离开自己的视线,叶阳辰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转身入了厅堂,伸手朝桌案上一勾,将杯子送入口中,哪知杯中一滴水都没有,壶里也已皆尽。
“令一,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虽是反问,心底却比谁都清楚。
身后掩在黑暗里的面容卸下一张冷容,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自然知王爷此话何意,他定是好奇成亲之日新郎突然不见,还莫名其妙消失一天,不生气反而笑得愈发端庄有礼的王妃。
这若是心胸狭隘点,恐怕任谁都无法忍让吧。
听不到身后人的回答,叶阳辰忍不住咬了咬牙,道:
“走。”
“王爷要去哪?”
“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