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杨府,是在那烨城中央街上。众人到时,那朱门紧闭,不见一个家丁。等得烦了,范瑾也一拳打在大门右边儿的石狮子额头上面,还在气头,却被一小童拉开。
这小童着了深色红衣,衙门式样,笑嘻嘻地扯过范瑾衣裳,说:“我家大人恐走正门有失风声,几位师傅且跟我来。”
既如此,这一十四个人就牵了马,跟着小童往后院绕去。
拐了几个弯,就见了一个小拱门,可见里面是个花园子。门俩边立着家丁,伸了手像是要拦,却听小童说是大人有请,也就让了让位置。
跟着小童,范瑾心里却在打鼓,照理说,这样人家,平日里自然是不怕甚么草贼惦记。若是什么稀奇物件真的怕了,更该是寻那有名的镖头,再这样缜密,才不为过。
等小童又领着绕了一个弯,这范瑾就拉住了小童胳膊:“小友,你可知你家大人这次是要送什么物件?”
小童扭过脑袋,范瑾恐是这小孩恼了猛地松手,却才见这小童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这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情,你问我个小孩作甚?”
“说来也是。”见前面就是阁子,范瑾只好陪着笑。笑过两声,又顺手推开小童,作了个揖,声音宏亮:“大人在上,范某有礼了。”
听范叔这样讲,徐期便昂起了头,方见那阁里还坐了个人,背对着他们,依稀认得是满身锦缎。再看时,那人也不站起,只是摆了摆手,道:“范师傅不必多礼,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不必张扬罢了。”
范瑾不再言语,想来是之前和小童的说话被听着了,这才好不尴尬。
静山鸟鸣,鱼蛇游走,这院子是通幽境,还能听落水声。一个家丁走上前去,徐期便见那大人耳语了一番。末了,那家丁下来也冲着范瑾作了个揖,道:“我家大人叫各位跟我去后堂拿货,劳烦各位再跟我过来。”
待到后堂,这徐期才知这后堂原是不怎用的,尘土积了一地,鞋印子也一清二楚。更让徐期在意的是,这儿除了一副单面的《千秋社稷图》的屏风,倒也别无他物。范瑾东张西望,心里着急,拉过那家丁喝道:“你家大人可是耍我?却是要送什么物件?”
“真是有心耍你,用得上这般费力?”家丁也是毫不含糊,拿过了范瑾抓自己衣领的手,另一只手才指了那屏风:“要送的便是此物,初看不过如此,可是名家之迹,我家大人要你等送去那营州总管韦冲所处。”
范瑾听过,也不纠结,转身去看屏风。同这后堂不同,屏风看来确实仔细整过,甚至木头也才擦过了油。见了木料,徐期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木料子还上油?实在浪费了油水。再看所画乃是山川之景,粗看并无异样,甚是大气。
可范瑾也是多少读过几年书的,曾听先生粗略说过辨画之法。但见这画细处透着小心,并无所谓挥洒之意,再到背面看了底儿,就更晓得这不过算件伪品,是照葫芦画了的瓢。
扭头再看家丁,眉骨里藏着一股子傲慢,可知对他来讲并不是说慌。范瑾也就笑笑,说:“你这小哥也不经逗,你家大人意思,我又怎敢怠慢。”说了便扭过头:“阿念你带他们仔细打理,用那细布包了,再用厚布裹上。我带徐期再去问候问候大人,看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见名唤阿念的小哥应了,这范瑾就扯着徐期的衣服,也不管那家丁如何看,还是原路往回走。
转过了弯,也见不着这杨府的人儿,范叔就更近了徐期,压低声说:“你是个少年人,又是咱镖局生脸子,所谓无忌童言也是可以说的。等再见那大人,你就问这屏可有何妙,明明不过怎么着,这话你可不许说完,看他怎接。”
徐期点头,却又被拍了后脑勺,再看那范瑾瞪圆了眼,小声喝到:“你可是给我牢牢记得?”
“当然是牢记在心。”徐期答过,可咬咬嘴唇,忍不住又问范叔:“只是,咱问这作甚?”
“东西你也见了,那韦冲咱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万一这俩人在上面做过些文章,与你与我,可受不起。”说罢,这范瑾却是又停住了步子,使劲摇了摇头,又是自己言语:“不会不会,人家要寻替死鬼,花些银两想来也能有的。”
说话之间,再转就是阁子,这会儿事情已经差不多,徐期也有了闲心仔细瞧去。阁子四个柱子用了深朱色打底,再看那顶,斜着能见是黑白俩色,一丢丢黑色点在那白鱼上。看起来是清清楚楚,徐期也依稀认得,这叫什么八卦图。
就这时,范瑾身上抖了一抖,他见那大人起身,便知那大人晓他来了,就推徐期一把,意思是要他说话。可徐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见这大人转过身,料的是仙风道骨,却见那长须一缕,唇角一点黑痣。徐期一愣,心里就不停念叨,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可也真觉得是同那老镖头一般心地宽厚的人物。
大人也不怎客套,打量两眼这阁子前面两个人,旋即拱手:“范师傅,可见过东西了?既然见了,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当然见过,还让仔细打理。”范瑾见这大人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就上前一步,也拱了手:“只是不知这屏有什么妙处,明明不过……”
见范瑾停住,只睁大了眼看着自己,这大人微微一愣,停了一会儿,却是笑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家丁先行避开,左右看时无人,这才接道:“你这话要是说完,我也就不用你了。只是你要记得,这屏上东西,除了韦总管亲自去看,可不要泄了一个字出去。”
范瑾听了,眼珠子左右转转,忙就拉了徐期就要拜倒:“要是这样,就怕辜负了大人。”
见是这般,大人却也不顾体面,三步作两步,赶到阁子前面忙将这范瑾拉起。这大人看过徐期,又看范瑾,却好像不是初见一般亲近:“我敢用你,是听过你们史老爷子故事,更是听过你那张弓的威风。旁边这好小子,可是你的骨肉?”
“可不是他,我儿在辽西当兵,还不曾回来。”说这话的时候范瑾却是盯着徐期的脸,直到这徐期羞红了脸,范瑾也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这厮却是臊了。他是同村猎户小子,说是考学无望,这才投了我们。”
大人听过,似有所思,半响抬额,只缓缓说道:“等你儿回来了,我看看有甚差事给他,到时候,你可得舍得了人。”
范瑾谢过,就见一个下人走过来,冲着这杨大人耳语一番。罢了,这大人搭了只手在那下人肩上,眼睛却是看着范瑾:“物件已经齐整,府里还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恕不远送。只是事不宜迟,还请快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