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安亦铭似乎都不是很想搭理顾芗,不过路上空调开得太足,顾芗搓了两下胳膊的时候,他倒是主动把空调温度给调高了。
回到安亦铭的别墅,不待他开口,顾芗便跳下车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一刻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到了房间看到小宇正坐在电脑桌旁玩电脑,顾芗便气不打一处来,拽住他的衣领便将他拽起来,黑着脸质问他:“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给安亦铭?还是在那种地方?”
小宇虽然才刚上初中,但是已经懂得大人的事情。对于顾芗的质问,他表现得有些不屑:“姐,行了,干爹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你稍微矫情一下就算了,我看你迟早是要从了他的。”
顾芗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出息了啊,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想卖姐求荣了。”
小宇摸着脑袋看着她,一脸委屈和恼怒:“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打我的头!”
“我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不是咱们落难,我能去求安亦铭吗?我又不喜欢他!你以后要是再敢把我推给他,我就打死你!”为了证明自己是认真的,顾芗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打死!”
“干爹那么帅,你又不吃亏,不知道你矫情什么!”小宇对于顾芗又给他一巴掌这件事恼羞成怒了,顾芗觉得只要自己再打他一下,他绝对会跳起来反抗,衡量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小宇,所以便适可而止了。
有时候,和孩子是要讲道理的。顾芗伪装成文艺女青年:“有些事你不懂,爱情呢,是需要感觉的。我对安亦铭一点感觉都没有,别说嫁给他,和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我都觉得是受罪,所以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有多痛苦吗?你看看我的表情,看看我的思想,我就快被他折磨死了你知道吗?”顾芗把手指着头凑在小宇面前,强迫他看看自己有多么不愿意和安亦铭待在一起。
顾芗本来以为小宇会鄙视自己,谁知道他只是傻傻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就在顾芗以为这小子良心发现的时候,便听到他用他“童真未泯”的声音喊了一句:“干爹。”
我……要不要这么背啊,每次说安亦铭坏话都被他听到。上天啊,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卧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相信在场的人都很尴尬,当然,最尴尬的人就是顾芗,她调整好表情,强笑着转过身:“干……”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安亦铭便递过来一样东西:“你的电话。”
“啊……哦。”顾芗赶紧接过电话,她觉得自己的姿势简直就是古装剧里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点头哈腰的大太监,就差跪下抱住安亦铭的大腿。可是她都这么卑躬屈膝了,安亦铭却丝毫不领情,把手机递到她手里之后便冷着脸转身出去了。
顾芗和小宇对视了一会儿,低声问他:“我是不是又得罪他了?”
小宇不再嬉皮笑脸:“你把他得罪大了。”
“……”虽然她知道小孩子爱说真话,但是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得罪安亦铭,她也不好受好吗?
顾芗又失眠了,这次不是因为认床,而是因为安亦铭。自从搬到他家之后,除了认床睡不着之外,她总是会害怕有一天他会翻脸把她和小宇赶出去。
大约小宇和她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今天他才会做出把自己丢给安亦铭这种事情。他还只是个孩子,竟然比她想得还多,而她十二岁的时候还在爸爸怀里任性撒娇,他却已经失去了那样的资本。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本来顾芗是想赖一会儿床的,可是一大早便被叮叮咚咚的声音吵醒了,出门只见一大群人正抬着一个庞然大物进来,顾芗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她原本睡觉的床,小宇正在指挥着众人把东西往楼上搬。顾芗跑下楼,拉了拉小宇:“这是干吗呢?”
小宇朝顾芗笑了一下:“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没来,我跟干爹提了一下你认床,然后他就让人把你的床给拉来了。”
顾芗有些蒙了,昨天安亦铭没有生她的气吗?今天竟然还帮她搬床,还是在她家已经易主的情况下……小宇拉了顾芗半天,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便见小宇一脸神秘地看着她,踮着脚在她耳边道:“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干爹应该没有生你的气,我说起你的时候,他表情都没变。”
顾芗点点头:“那他是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小宇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顾芗一脸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他生气的时候就是那样的。”
……
顾芗非常确定安亦铭是真的生气了,因为接下来两天她都没看到他回家。他不回家对顾芗来说当然是好事,她可不想天天看他的臭脸,可是连家里的佣人都一边剥菜一边说:“少爷这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反常?竟然也不回家吃饭,外面的饭他又吃不饱……”
听完这些,顾芗有些愧疚,觉得安亦铭肯定是因为自己才不回家,可是又怕自己太自作多情,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给安亦铭拨了个电话。可能因为是家里座机号码,他很快便接了,听到顾芗的声音,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有事?”
顾芗有些紧张,面对安亦铭,她总是有着莫名的紧张:“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安亦铭又是沉默,许久才道:“不是看到我都觉得是受罪吗?”
“我那是……气小宇的。”这话好假。
安亦铭也并不追问下去,只是道:“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你们自己吃。”说完便挂了电话。竟然就这么挂了电话,他知道她已经说完了吗?真是……自大狂!
安亦铭既没有回家吃饭,也没有回家睡觉。顾芗私下问了问佣人,他以前是不是经常不回家睡觉。佣人竟然说除了出差,他基本上每天都回家睡,还一脸骄傲,就差在额头上刻着:看,我们家少爷多洁身自好……不过,她有那么可怕吗?为了她,他竟然连家都不回了,她这下没有愧疚了,只是很郁闷。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顾芗打开抽屉找东西的时候,竟然发现抽屉里有很多钱。
这个情况实在是太诡异,而且顾芗非常确定之前这个抽屉里是没有钱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正好缺钱,而且她身上的钱不超过一百块,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安亦铭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缺钱的?
不过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钱既然放在了她这里,就是给她花的,她才不管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周一上课,顾芗把欠周璇的棺材钱拿给周璇之后,周璇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怎么忽然有钱了?”
顾芗便把事情的过程和她说了一下,结果周璇的语气变得非常暧昧:“你没看过那本书吗?”
顾芗白了她一眼,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书?”
“就是那本!那本啊!”周璇见顾芗不肯听,便有些急了,追着她一定要讲完,好像不讲完就会憋出毛病。
顾芗有些郁闷,看周璇的表情,仿佛全世界人都应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书,可她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哪本……”
等周璇终于说了一本书的名字,顾芗却说道:“不知道。”
……
周璇足足愣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把那本书的故事内容大致讲了一遍:年轻的女孩找了一个巨贾之人,做他的情人,这人总是在她的抽屉里放满金钱,供她挥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年轻女孩被老头子包养的故事。
不过重点是老头子和安亦铭一样,也总是把钱放在抽屉里。
顾芗听完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周璇又和她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在怀疑安亦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心思的,又总觉得安亦铭不是那样的人……一整天下来顾芗脑子里都是浑浑噩噩的,她想当面问问安亦铭,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顾芗做事冲动,没有等到放学老张来接她,她便独自去找安亦铭,然后她就开始后悔,她怎么这么蠢,在这种欠债这么多的情况下还敢独自跑出去。
顾芗被人抓住了……不要怀疑,虽然现在是法治社会,但是总有那么一群流氓存在。
抓顾芗的人是她爸爸生前的一位故友,姓赵,她见到他总会甜甜地喊上一声赵世伯。她爸爸还在世的时候,这个赵老头子看到顾芗总是一副看到亲生女儿的表情,别提多热情了。
可是现在这个赵老头却把她抓到一个饭店的包间里,一边给自己倒茶喝,一边皮笑肉不笑地问她:“小芗啊,你在安总那里过得怎么样?”
如果他不是派了两个人强行把她抓进车里带来的话,或许她不会这么害怕。
但是此时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世伯,顾芗实在镇定不下来,一边强笑一边颤抖着声音道:“还……还可以。”
才一周而已,她怎么能确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赵老头点点头:“那安总对于顾家欠的这些债是怎么说的?”
说实话吗?说实话他会杀了她吧?难道要告诉他,安亦铭只是让她听了听顾家资产的负债值,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吗?想来想去,顾芗说道:“他没说。”
赵老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虽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用了力气,可见他是不高兴了。这个声音几乎把顾芗吓得跳起来,她能确定,只要他再恐吓她一下,她绝对会哭出来……“没说?”赵老头变着腔调问顾芗。
顾芗的心开始往下沉,想到爸妈刚死的时候那些来要账的人,恐吓连带暴力,赵老头会不会也那样?
良久,赵老头又开口了,语重心长道:“小芗啊,欠账不还可不好啊!”
顾芗点点头:“是不好,我会挣钱还的。” 赵老头终于露出真面目,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脸狰狞:“你挣钱?准备找个工作,然后还一辈子钱吗?我现在就要!现在!”
顾芗偷偷咽了咽唾沫:“我会想办法的。”
赵老头阴冷地看着她:“要是安亦铭不肯替你还的话,不如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这话根本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而这话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全世界都以为她跟了安亦铭呢。
顾芗紧紧咬着下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安亦铭似乎总是那个及时出现解救顾芗的人,他打开包厢门的时候气息还有些不稳,似乎来得很急。他看了顾芗一眼之后便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步伐从容地走到顾芗旁边,伸手把她扶起来,有力的手臂揽在她的胳膊上。一瞬间顾芗觉得安心了许多,至少他不会皮笑肉不笑地问自己要钱。
安亦铭似乎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目光锐利地看着赵老头,从容地说道:“小芗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顾家的事情我既然揽了,就不会不管。赵先生把小芗强行掳来,是不是不太好?”
赵老头看到安亦铭之后,立刻又变成那个“慈祥”的老人,站起身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安总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大家就都放心了。怎么能说我把小芗掳来呢?我待她可是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是听说前一段时间要账的人多,难免磕了碰了,就想和小芗聊聊,关心她一下。”
安亦铭似乎并不想和他纠缠,声音依旧带着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势:“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那么你就去告诉那些人,小芗以后是我的人,谁要是再敢碰她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老头瞬间变了脸色,却很快又笑起来:“是,是……”
安亦铭冷冷看他一眼:“欠赵家的钱,明日你派人来公司取。”
说完,安亦铭揽着顾芗便往外面走,仿佛听不到赵老头高亢的欢送之声。
出了包厢之后安亦铭便放开顾芗,走在她前面,脚步很快。顾芗紧紧跟在他身后,仿佛怕他把自己甩掉一般,一直到上了车,她都不敢同他讲话,根本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车子开出去一段时间,安亦铭才问顾芗:“今天怎么不等下课就自己走了?”
“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顾芗脱口而出,但是很快便发现她甚至不能把自己去找他的理由说出来,说她不要花他的钱?太矫情,她还指望他替她还债呢。
“找我干吗?”安亦铭扭头看顾芗。
顾芗眼珠子转了转,尴尬地笑了两声,斩钉截铁道:“吃饭!找你吃饭!你三天没回家吃饭了!”
安亦铭又看了顾芗一眼,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既然他不信,自然不肯再谈下去,于是两个人便又陷入了沉默,是的,是又……所以说顾芗不喜欢和安亦铭在一起,因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俩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他完全就是个“闷葫芦”,大大的“闷葫芦”。
到了家里的时候,安亦铭没有立刻开锁,而是侧过身子伸手拉住了顾芗的手,声音沉稳:“顾芗,你怎么这么胆小?都抖了一路了。”
顾芗瞪着他:“我愿意抖!”
安亦铭笑了:“你也就在我面前装装纸老虎,偏偏我就吃你这一套。”说完他收回手,“别抖了,以后没有人再敢来欺负你了,账务方面这两天我便清算完毕。”
顾芗低着头,难得地轻声细语道:“我会还你钱的。”
安亦铭自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说的嗯。
看着他下车,顾芗忽然开口叫住他。
安亦铭站在那里回身看她,表情阴晴不定。顾芗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告诉他,怕他不肯再帮她还债;不告诉他,他总是说些暧昧不明的话,时间长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安亦铭开口问道。
顾芗深呼吸一口,心一横,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便快速地开口说道:“我有男朋友了。”
是的,她有男朋友了。
顾芗怕安亦铭知道了就真的不管她了,所以一直不敢和他说,但是林缚那样一个人,她是决计不肯辜负的。
后来周璇问顾芗抽屉里放钱的结局是什么,顾芗保持了沉默,这么丢人的事情,她才不要告诉周璇。
顾芗想起来那天她告诉安亦铭自己有男朋友的时候,他的表情竟然变都没变一下,声音也和往常一般平稳:“我知道。”
后来好几天她都在观察安亦铭对这件事的反应,脑海中总是充斥着各种“霸道总裁强制夺爱”的桥段,比如他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再见任何一个男人,等等。
可是事实上顾芗把安亦铭想得太卑鄙、太猥琐了,他完全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搁。他这种态度让顾芗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幻想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为她做这些事情的,因为在她说了那句话之后,他依旧替她家还清了债务。
以前顾家欠债的那些人忽然嘴脸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现在忽然说话变得讨好,仿佛跟她真是亲戚似的。
就连顾芗的二叔都不再对她和小宇不闻不问,甚至带他们去吃了一顿饭,她和小宇都有些心有戚戚。而且二叔在他们吃完饭准备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小芗啊,既然你现在和安总在一起,以后家里也要多照顾照顾啊!”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安亦铭……
连顾芗那平时对她爱答不理的二姐顾萌都笑得甜甜地对她说:“没事你把安亦铭叫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顾芗和小宇对视一眼,跟顾萌吃饭?她那勾搭的功力可不是他们能敌得过的,说不定赶明儿安亦铭就变成她干爹了。
回去的路上顾芗长叹一口气,亲人都如此,人情冷暖,他们算是看透了。顾芗有些遗憾地问小宇:“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二叔最喜欢带着你出去玩,他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拿你当亲生儿子。”
小宇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对事情的看法总是爱恨分明:“真拿我当亲生儿子就不会在爸妈死的时候对我们不管不顾,活该他生两个女儿!”
顾芗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白疼你了。”
“干爹还白疼你了呢。”小宇最近总喜欢把顾芗和安亦铭往一块拉,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欠了安亦铭的,虽然事实上也是这样……最后顾芗还是追着小宇打,跑了足足半条街,然后告诉他:“林缚再过半年就回来了。”
小宇愣了一下,不再和顾芗打闹,有些闷闷不乐。不过顾芗才懒得管他呢,林缚要回来了呢,终于要回来了!昨天顾芗收到他的邮件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笑醒了。
小宇总是那个把人从美梦中打醒的人:“咱们家出这么大事,虽然你没和他说,但是你确定他真的不知道吗?”
顾芗想了想,觉得林缚不是这种人,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即便不要前程,也会立刻从美国飞回来,更不会对她和小宇的处境不闻不问。
“他不会。”顾芗笃定地说道。
小宇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有些无奈地道:“既然你不和干爹在一起,那只有我快快长大努力挣钱还给他了。”
顾芗拍拍他的头,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替她分担了,还有比小宇更可爱的弟弟吗?她捏捏他的脸,说道:“傻孩子,别太天真了,咱们家欠的债可是九位数,你一辈子也还不起的。”
小宇给了顾芗一个白眼:“姐,你找到了你没朋友的原因吗?”
“……”死孩子,一边去!
顾芗和安亦铭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顾芗快毕业的前两个月。虽然顾芗一直住在安亦铭家里,但是顾芗见到安亦铭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安亦铭倒是经常回家吃饭,反倒是顾芗,因为毕业论文,每天都要在学校待到深夜。偶尔两个人碰面,安亦铭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顾芗的毕业论文怎么样了,顾芗回答之后,他也只是轻轻点点头,也没什么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她的干爹似的。对于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她其实还是挺欣慰的。
就在顾芗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事情麻烦到安亦铭的时候,麻烦竟然主动找上了她。
事情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从哪里说起顾芗都觉得有些丢人。
是这样的,因为马上就要离校了,班主任给班里同学做工作前的思想辅导,结果由于唾沫横飞太激动,姿势又太夸张,导致他直接甩掉了假发。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他的假发是两边不连接的,而他只掉了一半的假发,所以当时他正举着双手眉飞色舞地戴着半边假发慷慨陈词呢。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全班学生都憋着不敢笑,只有顾芗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足足一分钟……对于后面的冲突,顾芗已经不想再提了。总之班主任最后气急败坏地把她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包括她的手机,顺便还请她去政教室喝茶,威胁她说不给她发毕业证。
对于一个就要毕业的大学生,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事情吗?
顾芗独自一个人坐在政教室写了足足三份检讨。作为一个大学生,还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竟然要写检讨,顾芗深深觉得丢人,但是拿不到毕业证显然更丢人。
班主任一边喝茶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顾芗,几乎要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遍,骂完了还对顾芗说:“你得请家长来!”
顾芗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的假发:“我没家长了。”
班主任的注意力瞬间不在家长的事情上面了,而是黑着脸看她:“你还看!还看!你看什么看!”
我……我真的是无辜的好吗?光头就不要戴假发了嘛!让人知道了是假发还不让看,这不是折磨吗?
“请家长!”班主任一锤定音。
顾芗说了自己没有家长,结果政教处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而且神通广大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安亦铭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安亦铭便站在了政教处门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班主任问他:“你……你是顾芗的干爹?”
安亦铭扫了顾芗一眼,而顾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立刻低下头去,只听安亦铭说:“我是,她怎么了?”
班主任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列举顾芗的罪状,顾芗以为安亦铭肯定会为了让班主任下得来台把她批评一顿,结果他只是反问班主任:“所以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芗在心里感慨,安亦铭的气场果然强大啊,这些人本来是告状的,结果被安亦铭三个字就打发了,果然是不要脸中的战斗机啊,明明没理,还一副我永远不会做错的模样。
最后顾芗跟在安亦铭身后走出政教室的时候,明显感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当然,这和看到她坐老张车子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怎么说呢,那种目光中不但没有反感,甚至还有些羡慕,要知道,每年只要有几十个毕业生能够进安亦铭的公司,那也是一件非常值得他们骄傲的事情。
说起老张,顾芗现在终于明白安亦铭为什么会一口拒绝她要换司机这件事了,因为其貌不扬的老张在部队的时候竟然是特种兵,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吗?
所以对于安亦铭能够在她被绑架的时候这么轻易就找到她这件事,顾芗在震惊之后也能够理解了。
而安亦铭第一天送她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男生也功不可没,是他第一时间发现顾芗不见了。
顾芗从来不知道安亦铭放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原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安放在那里的。
唉,什么时候她能够有安亦铭一半的功力就好了。
安亦铭的步伐不快,顾芗却没有追上他,只是跟着他的背影走,这让她想起来上次他把她从赵老头那里救出来的情景,她也是这么跟在他身后,感觉无比安心。
走了一会儿,顾芗追上他和他并排而行,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都不怪我?”
安亦铭看了顾芗一眼:“怪你什么?”
顾芗也不知道该怪她什么:“反正所有人都觉得我做错了。”
安亦铭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而是问她:“吃饭了没有?”
顾芗摇摇头,有些气愤:“我在政教室写了三份检讨,根本没空去吃饭,而且那光头还一直批评我,你知道吗……”
安亦铭打断她的话:“那你快去吃饭吧。”
顾芗再次肯定了安亦铭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出来了,安亦铭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顾芗以为他至少会再嘱咐自己点什么,结果显然是她又自作多情了。他什么都没说便朝着他的车子走去了,留下顾芗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车子离开,顾芗在心里骂道:神经病啊!
真是神经病!
绝对神经病!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顾芗和周璇都各自找到了工作。在顾芗找工作的过程中,安亦铭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更没有要让她走走后门找个好公司的意思,顾芗第一百次觉得肯定是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得罪了他,不过这样也好,也好……因为顾芗是学工商管理的,就业范围太广,又没有针对性,所以申请的职位里只有市场销售的给她打来电话,只这个职位就有五家公司有聘用意向,而顾芗看中的其他职位都不看好她……最终顾芗挑选了一家广告公司的销售职位,而她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周璇是这家的签约模特……顾芗以为自己不说在这一行干出一番事业,至少也会小有所成,结果却发现自己错了。
在离开学校之前,顾芗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极品,虽然在上班前两天还觉得一切都还好,甚至连安亦铭无意间问起她在公司怎么样的时候,她都眼睛不带眨地把所有的同事都表扬了一遍。
可是第三天她便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顾芗的直属上司销售部经理华彪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她的外形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彪悍,但是她最喜欢的是扮柔若无骨的林黛玉模样,而且似乎特别青睐顾芗,每次吃午饭的时候都会和顾芗亲密地手挽着手一起去食堂。后来顾芗才知道是因为没人愿意同她一起吃饭,她才会找她这个新人一起吃饭的……也正是因为领导这种刻意的亲密,让顾芗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这天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周璇自然是和她们在一起的,周璇早就已经和华彪打成了一片。
这天三个人像往常一样聊着家常,其实说是聊家常,内容无非是华彪又买了什么新奇东西,或者名贵化妆品,然后让顾芗和周璇羡慕一番。这会儿华彪一边摆弄着她新买的手镯,一边做出唉声叹气的模样:“你们说我怎么就是找不到男朋友呢?难道我真的有那么丑吗?”
虽然顾芗对于华彪这种五大三粗却总是喜欢装林黛玉的行为很不喜欢,但是她说出这种话来,顾芗总觉得自己还是要安慰她几句的,可是又实在没办法违心地说出“你其实很好看”这种话。
就在顾芗纠结的时候,周璇开口了,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华总,您还是在其他方面多努力吧。”
华彪当时表情就变了。
顾芗在桌下踢了踢周璇,周璇却愣愣地看了顾芗一眼,根本不知道顾芗为什么踢她。
就在顾芗准备反驳周璇的时候,周璇又开口了:“华总,最近你有认识什么要死的人吗?我家卖棺材的,多多给我介绍生意啊。”
顾芗只觉得头顶飞过一群乌鸦。果不其然,还没吃完饭,华彪便借故离开了。顾芗瞪着周璇:“你是猪吗?说你是猪都侮辱猪的智商,有你这么当面寒碜别人的吗?”
周璇把顾芗骂她的话当作耳边风,一脸嬉笑地看着她:“她都寒碜咱们三天了,我寒碜她一句怎么了。”
……好吧,顾芗终于知道原来周璇竟然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事实上,更有脾气的是华彪,她发起脾气来还真是相当彪悍,整个下午她都没跟顾芗说一句话,晚上却组织了聚餐,请了部门所有人,独独没有请顾芗。
真是……小肚鸡肠啊!
更让人意外的是,华彪第二天中午便像是没事人似的又开始约顾芗一起吃饭了,而且特意交代只她们两个人去吃就可以,还说要请客。
顾芗想趁着午饭时间给她道歉的,便答应一起去了。
两个人没有在餐厅吃饭,而是去了公司外面的小饭店。
白领们一般解决午餐的办法很简单,那种十几块钱的单人餐随便糊弄一下就好了。
她和华彪一起坐定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华彪一反常态地说起了工作问题,甚至还问了顾芗一句:“会喝酒吗?”
顾芗摇摇头:“不会,没喝过呢。”
在家里的时候爸妈根本不让她碰酒,到了安亦铭那里,他更不可能让她沾酒了。
听了这话,华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华彪的饭早就已经上来了,顾芗原本打算一边吃一边向她道歉,这样不会显得太严肃,也不会让对方难堪,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自己的那份饭。待到华彪快吃完的时候,顾芗终于没忍住问服务员:“服务员,我那份饭怎么还不上?”
服务员被顾芗问得愣了一下,恰在此时,华彪开口了,柔柔弱弱地说道:“我没给你点啊!”
出门之前明明说要请她吃饭的,虽然她没打算让华彪付钱,但是她也不能这样啊!
好吧,至此顾芗觉得已经没有道歉的必要了。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比安亦铭还神经的人。
在顾芗正目瞪口呆时,华彪擦了擦嘴便走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以为这就完了吗?就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了吗?事实告诉顾芗,她又想多了……当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顾芗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华彪忽然开口了:“顾芗,你会开车吗?”
顾芗点点头,开车她当然会,老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摆弄车子,她还没拿驾照的时候便会开车了,而且能够巴结到直属上司,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为自己以后不被穿小鞋做准备啊!
然后便听华彪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开车送我去饭店好不好?晚上我要去谈事。”
结果是顾芗不但拿了车钥匙,还顺便帮华彪拿了包。顾芗还是想讨好这个肥胖又小心眼的女经理的,连她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虽然顾芗有疑问,不明白她来谈合同为什么独身一个人,但是又怕犯了她的忌讳,便什么都不敢说。
顾芗万万没想到,到了指定的饭店之后,华彪竟然开口说:“我这两天来月事,你陪我一起去吧,顺便替我挡挡酒。”
我……经理!华彪!来之前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顾芗都快哭了,可是她有其他选择吗?即便已经知道了结局,她还是耷拉着脑袋求华彪:“经理,您看您这么貌美如花的一个女强人,有什么事是您搞不定的?我这种小虾米是带不出门的,我还要多向您学习一段时间,所以我能不能……”
华彪“媚眼”一扫:“不能。”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
哎,经理等等我!等我拿包啊!
在顾芗完全化身跟班,一边拿包一边搀扶着华彪进包厢的那一刻,便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扫来,其中有一道尤其强烈。
好吧,每天忙到没空回家吃饭的人此刻就坐在那里,顾芗只想把头埋进华彪怀里,装作看不见……其实在顾芗决定去广告公司上班之前,安亦铭的特助林助理曾经询问过她要不要去驻安上班,结果被她无情地拒绝了。此刻被安亦铭看到自己这么狗腿地站在华彪身后,她有一种想死的冲动……华彪已经开始向众人介绍顾芗:“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美女助理顾芗,大家以后多多照顾啊!我今天不舒服,特意带她来陪酒。来,小顾,先敬大家每人一杯。”
“我……经理,不要这样吧?”可无论顾芗怎么祈求,华彪都不肯再看她一眼,此刻她终于明白华彪就是故意针对她。
可是,得罪她的人真的不是她啊!
最后,顾芗还是给每人敬了一杯酒。到林助理的时候,他连忙用手遮住杯子不肯让顾芗倒。下一个就是安亦铭,顾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安总,我敬你一杯。”
安亦铭有些不悦地抿着唇,也不说喝,也不说不喝,只是用手挡着酒杯口看着顾芗。当然,因为安亦铭看着她,众人的目光便都转了过来。最后她实在太尴尬,便说:“那安总我喝完,你随意。”
安亦铭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你随意。”
然后顾芗随意地喝光了……
一圈人敬下来,她已经蒙了。
在别人挨着敬酒的时候,顾芗私下拉了拉华彪,忍着胃里的难受对她说:“经理,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华彪也不说替她喝,只是无辜地看着她:“可是我姨妈来了……”
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强人这样看着,顾芗实在生不出一点怜惜来,可是又不能就这么撂挑子,她的大好前程还被攥在她手里呢,于是她一咬牙:“行!我替你喝!”
最后顾芗喝醉了,虽然醉眼蒙眬,可是顾芗还是注意到了安亦铭黑着脸凶狠地看着自己的表情,所以一直到饭局结束,她心里都念着一件事,可不能让安亦铭送她回家啊!他会把她打死的!
出饭店的时候,顾芗虽然不清醒,却死活拉着华彪的胳膊,一步也不肯远离她。
可顾芗这么大一个人,华彪虽然胖,却是林黛玉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顾芗,所以顾芗半个身子挂在华彪身上,半个身子几乎拖在地上,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能是顾芗实在太重了,半途华彪便怪叫着:“帮个忙,帮个忙,她要倒了!”
然后顾芗很快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了起来,还不待她看清是谁,便只觉胃里一阵翻腾。
好吧,她最终吐了华彪一身,从头顶到小腿。即使醉着,她也看到了自己的职场未来一片黑暗……她吐了顶头上司……吐了顶头上司……吐了顶头上司……最关键的是,她吐的人是华彪。
虽然顾芗真的很讨厌她,但是也没想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她一身啊……果然,朦朦胧胧中,她听到华彪尖叫着大喊:“顾芗!我要开除你!开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