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出现的一瞬,墨珏脸上闪过一丝嗜血的狠厉,微微扬手,冷然道:“一个不许放过。”
话音落下,临街两侧的窗户被人撞开,无数身着红白相间短打武衣的侍卫涌现出来,将瞿良邪等人纷纷围在中间,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墨珏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一抹血色嫁纱上。
瞿良邪身形未动分毫,孑然立在混乱之中,那一身鲜红的嫁衣,比满地鲜血更加耀眼夺目。她抬首,隔着红巾感受着刺目的阳光,厮杀声清晰入耳,她甚至能想象,冰冷的剑刺穿肉体时的血腥场面。
这是一条不归路,可她没有回头的余地,哪怕要踩着所有人的骨血,哪怕众叛亲离,她也不能退怯。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声音渐渐消失,沁儿死死拉着她,声音都在颤抖,“小姐,没事了,黑衣人都死了。”
瞿良邪睁开眼,遍地尸骸,鲜血从她脚下一路蜿蜒道玄武门下,似乎为她铺了一条道。
很快,四周便只剩下了短打武衣的侍卫,他们眼神冰冷,更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顷刻间便能吞没一切。
在这样的场景下,她突兀地笑了。
“小姐!”沁儿一颗心还悬着,低低唤了一声,刚才她可是吓得半死呢,小姐竟然还有心情笑。
“没事了。”
这最后一击,他们失败了,可她也输了,从此万水千山被一道炎凉宫门所隔,她的一生,将葬在那个金丝笼中。
她抬起脚步,转身朝鸾轿行去。混乱场面中,突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啼哭,她停下脚步,提高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回禀道:“这里有个小孩。”
瞿良邪看了看遍地血腥,没有丝毫迟疑地提裙疾行过去,果见摧毁的酒肆旁躲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想必是惊骇急了,嚎啕大哭起来。
示意侍卫退下,她蹲下身将孩童拥在怀中,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这话,是在安慰孩童,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孩童脸上童真的笑意有瞬间的迟疑,瘦弱的手臂中,滑落一柄半寸长的匕首,稳稳往瞿良邪心口扎去。
他扎的快而准,谁也没有发现,匕首已经划破绣栖凤的金线,只在毫厘之间,便可直入心脏。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指宽的小刀‘噗嗤’一声扎在孩童背上,瘦小身子直挺挺倒在瞿良邪身上,鲜血溅了她一脸。
“还有刺客!”沁儿惊呼一声,侍卫才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将瞿良邪团团围在中间,丝毫不敢松懈。
对周遭一切仿若未闻,瞿良邪伸手擦去唇畔的鲜血,将怀中孩童翻过来,那离她心脏毫厘之距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光,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极淡极浅,却透着一股阴冷。举目望去,迎上一双同样阴冷犀利的眼,在那双眼中,她看到了震惊、后怕、还有惶恐。
她知道,刚才是那个站在窗畔的人出手,那一刀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犹豫。
她朝他笑,以唇语说了声多谢,放下孩童起身,踩着满地的鲜血,入了鸾轿。
墨珏抬手擦了擦额角,不知是手心的汗蹭上额头,还是额头的汗渍沾满手心,两下一片濡湿。
他不由得摸了摸后背的衫子,被冷汗沁的冰凉一片。
如果,刚才他动作迟一点,或者那把小刀再偏一点,她会当场没命。这个后果,他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后怕,可在这样的情况下,瞿良邪还能笑的出来。
“蜀地的太上夫人呵。”
他轻轻吟诵着,带着些对未知的好奇与期待,看着鸾轿从玄武门进入,转身掩上窗口。
随着鸾轿渐远唢呐声声渐弱,这场揭开皇室争斗帷幕的血腥被悄然抹去,篆刻的青史却到底无法粉饰太平。
看到君王脸上才荡开的一抹笑意,方凌却不得不开口,“皇上,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又犯病了。”
果然,墨珏才平下来的眉头,因为他这话,又敛了起来。
“立即去玉坤宫。”
“眼瞧着吉时就到了,若赶去玉坤宫,怕是赶不上祭祖的时辰。”
“不能确定菲儿安全无恙,朕也无心祭祖。”
“是……”
玲珑宫
“区区孀妇,竟然登堂入室,今后众位姐妹见了她,都要屈膝行礼吗?”
一大早,后宫众位妃嫔齐聚,说话这人着一袭紫金袍子,衣身绣着银丝杜鹃花,正是眼下恩宠正盛的田贵人。
田贵人话音刚落,不少人附言,听的内间传来一阵轻咳,忙住了嘴。
“木已成舟,凭她本事,将来圣宠,只怕在本宫之上。”
女子说着话从内间转出,款款柳腰裹在银丝素锦里头,如瀑青丝散在肩头,淡妆浅描,宛若凝脂的肌肤似婴孩般白皙光滑。
降唇微挑一抹笑,与眉梢张扬的一丝傲然相得映彰,举手投足间,妩媚中多了几分知性,妖娆中添了几许清雅。
众人忙起身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公孙玲珑眼角一一扫过众人,在婢子的搀扶下卧了软榻,慢慢啄了口茶,方才叫众人起来。
“眼瞧着快到时辰了,众位姐妹怎么还在本宫这里?”
田贵人素来心直口快,当下无人说话,她已先开口,“臣妾等人,等着娘娘做主,不可让那妖妇入主福蕊宫!”
“呵……”一声轻笑,公孙玲珑漫不经心抚着玉盏上浮雕的几株曼陀罗花,“白宫前的玉石龙头上留下多少言官额头血,上表劝阻的折子堆满了上书房,她不也照样入了宫?”
笑意收敛,眉眼稍抬处,蕴出一丝狠厉,“你们说,本宫拿什么去阻止她?是我公孙玲珑项上人头,还是我公孙一族的富贵荣华?”
众人缄默。
田贵人不甘心道:“难道,真要看着那妖妇将来在姐妹们跟前耀武扬威吗?”
“凭她敢!”公孙玲珑凉凉一笑,抚了抚鬓发,眉眼落在田贵人上手的玄衣女子身上,见她双手一直护着微隆的小腹。笑道:“祥嫔,你怀有龙嗣,就少出来走动些。”
却听得田贵人轻哼一声,“不过肚子里多块肉就矫情了,当旁人没生过孩子吗?”
她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变,悄悄抬首打量公孙玲珑,见她脸上仍是浅浅笑意,不露声色,却仍感到心有余悸。
祥嫔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太医说胎儿已足三月,只要避免剧烈运动,不碍事的。”
吉时已到,众人都要赶去祠堂,纷纷告辞出去。公孙玲珑一人独坐殿中,笑意瞬间凝成一股阴狠,“墨玉田那个蠢货,蜀地到殷都半个月的时间,竟然除不去一个瞿良邪!”
淳芳小心翼翼回禀道:“皇上的亲卫军一路相护,老爷又派了公孙府的武卫相随,何况蜀王也派遣了不少兵力,墨家要杀瞿良邪也不易。”
公孙玲珑冷哼一声,“他们杀不了,本宫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淳芳犹豫几下,终究没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