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初瑶眼角余光瞧见了吴琥铄抓耳挠腮的焦急模样,强自压抑下情绪推开颜融,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三分戏谑,三分娇媚,四分调皮的可爱神情。她微微皱起鼻子,“赢儿,姐姐要走了,不许哭鼻子喔,如果将来想我,就对那个女孩子好些,把她当成我,好吗?”
颜赢拉住她的手,“瑶瑶,不走好吗?”
颜初瑶就那么定定的望着他,深邃悠远的眼神穿透了颜赢的身体,落在一处彼此都遥不可及的地方。“赢儿,我注定只能守护你十六年,这是从我们出生起就注定的,那个交换而来的女孩才是真正能守护你终生的女子,好好爱她,连带我的份一起。”
东方一颗暗紫色的星冉冉升起,它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祭台放心,吴琥铄拎起袍子,踮着脚往临时搭起的架子上跑,“公主,长话短说,时辰到了。”
颜初瑶仍旧用那种慈悲的目光望着颜赢,甚至没有挣扎。
仿佛是将一切的决定权放在他手中。
哪怕是颜赢就这样死扯着她不放手,也任由他如此。
颜赢的胸口缓缓浮动几下,沉重的呼吸喘息不定,他狠狠的闭上眼,松开双手,冷声道,“朕为你准备的小包袱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即使回到那里,也能保证你衣食无忧的过一生。瑶瑶,保重。”
颜初瑶轻灵的一笑,挥手扯去始终覆盖在肩膀上的薄纱,露出穿在里边一套怪异的服饰,甚至没有任何装饰品,简单轻巧,不伦不类。
就连一向没什么好奇心的侍卫九曜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赢儿,我走了!再见。”
她挥手道别,背上的包袱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看起来有些可笑。
颜赢直接扭过头去不看她,怕自己会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止这场命运的交换。
吴琥铄呢喃的怪异预言随之响起,而头顶的紫色暗星越来越闪亮,甚至遮盖住了太阳的光辉。
荒野上,风雨骤起。
也许是过了许久,或许是才过了一瞬间。
祭台最顶端的平台上方一声巨响,长公主颜初瑶在淡紫色的光芒中身形变的透明,在她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另一具娇小的女体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稍微停顿,便像破布娃娃似的直坠下来。
在颜赢的位置,只要伸出一只手臂就能免去她跌伤的命运。
但他却没有出手,冷漠淡然的望着,直到她的身体和预先铺设的棉垫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她拥有一张姣好的面孔,精致的五官,红唇紧抿着,显然这一趟长时间的旅行并不那么愉快。
那异常较小的的身子让颜赢大皱剑眉,颜初瑶的离去换回的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甚至连身子还没发育完全,干瘪的身子还停顿在孩童的阶段。只觉得这女娃娃一无是处,连颜初瑶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实在不能接受只为了这么个小女孩就永远的失去了双生姐姐的事实。
一肚子火气积郁到此时已濒临爆发的极限。
“九曜,带她回宫。”
接受命令的侍卫犯难的望着呈大字型躺在软垫上的女体,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对于她未来的身份,从陛下与长公主散碎的对话中略窥一二,她注定将是皇上的女人,那么他就更加不敢碰触她的身子,尤其还是在主子的面前。
不等颜赢下一记凌厉的眼神,九曜飞跃到颓然倒地的国师吴琥铄身边,一把麻利的拽起他虚软的身子,快速道,“爷,属下先把国师大人送出去,再寻几个孔武有力的宫娥来扶这位姑娘,稍带片刻,立即回来。”
说罢,一溜烟而去,那仓皇的背影,还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颜赢垂下头与那狼狈的女娃娃对视,忽然想起了颜初瑶离去时对他的嘱咐,心中反复纠结,最后,还是弯下腰,将那轻盈的身子环抱满怀,随之而去。
和煦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平铺一室春光。
宫娥往来频繁,妙步莲花,轻微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偶有低声交谈,也刻意压抑了嗓音,生怕扰了室内沉睡的孩子。
温若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只觉得十七年所背负的沉重、疲惫都在这深眠之中得到了纾解,心头一阵轻松。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她翻了个身,把覆盖在身子上厚实的锦被往上拉,盖住头部,也挡去了外界恼人的明亮。
“娘娘醒了,快点传御医。”十几天来,第一次见温若若自己有动作,负责看护的宫娥慌忙跑出门去,一方面派人去御书房送讯,一方面将彻夜守候在宫外的太医们都唤进来问诊。
温若若认为这是个梦,就像每天早晨不情愿的起床之前,总要胡思乱想个几秒钟,希望能继续沉浸在温暖中不清醒似的,明知道自己在贪恋、逃避,也要放任自己任性这么三五分钟,再咬咬牙爬起来,面对现实。
今天的梦有些诡异,竟然有人叫她娘娘,多么古老的称呼,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古代。
一丝被忽略的记忆爬回了心底,她忽然记起了陷入昏睡前自己正在医院里打零工,看护一个患了癌症的八十岁老太太,她就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似的,总是提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例如,爬上二十八楼的天台去看日食。
后来呢?她好像从背后推了她一下。
紧接着,猝不及防的温若若完全失去力气从顶楼栽了下去,在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漫天的烟花,绚烂而美丽。
还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祝你幸福。”
是呵,死亡,有时候就是一种幸福。
爬过了生与死的交接点,迎接她的,便是永恒的平静。
意识浸泡在温润的水中,那种渗入毛孔中的舒适,让人舍不得离开。
她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无敌的,勇猛的。
也许,始终欺骗她的,是自己。
“太医大人,娘娘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呢?奴婢刚刚真的看见她掀了下眼睛。”
“娘娘睡了十几天,一时之间无法恢复神志也不算稀奇,且莫慌张,待傍晚时候就差不多了,你们准备些清淡的吃食,等娘娘醒过来,就服侍她进一些。”
“奴婢知道了。”
当了一回人上人
温若若耳边响起这样的对话,她抿紧的唇无言的撇了撇,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真是太强大了,就连做梦都这么戏剧性,等睡醒了她一定要回味一番。
至少在梦里,她也当了一回人上人,娘娘耶,听起来就是很地位尊崇的称呼。
二个时辰后。
温若若嗖一下坐起来。
环视一周后,大眼眨巴眨巴,使劲深呼吸。
这还是梦,一定是的,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停留在同一个梦境之中,看来平时想过舒适优渥的生活都想疯了,连睡觉做梦都不忘了yy。
重新躺好,闭眼。
继续睡,睡醒了她就又回到自己不足十平方的小卧室里,杂乱堆积的物品摆放的哪里都是,空气中还会弥漫着一股隔夜剩菜令人作呕的味道。
可是。过于舒适的身体反而睡不着。
她只得再次张开眼,头顶上精美的雕刻在提醒着她,自己正身处于怎样的富丽堂皇之中。
身侧两个低垂着头的美丽少女正惴惴不安的紧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