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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4-29 00:48:50

病态共生 已完结

病态共生

作者:李树分类:短篇主角:高卉,杨教授

李树所编写的《病态共生》整个故事画面感很强,很多情节都是经典,故事主角高卉杨教授等人的经历让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病态共生》内容是:我考上大学后,我妈立马向学校申请了陪读。每天晚上,我都不得不和她挤在一张不足一米二的单人床上。我的舍友无法忍受我妈大早上五点多起来,可我妈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反过来指责:“怎么了!我可是有学校批的陪读申请!宿舍也不是你家,你不满意就换宿舍!”一瞬间,我扬名全校,社会性死亡。...展开

《病态共生》章节试读:

8

我和我妈两个人挤在了一张不足一米二的单人床上。

夏夜的傍晚,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无比的黏腻,混合着满是汗味的恶臭。

窗外的知了声响个不停,宿舍里是前所未有的闷热,舍友们辗转反侧的窸窸窣窣里还夹杂着小声的抱怨。

因为我妈不让开空调,也不让开窗。

她说,睡觉开空调会得空调病,而开窗会吹着脑袋中风。

床很小,我和我妈贴的很近。

她震耳欲聋的鼾声就响在我耳边,就连她动动手指的细微动作我都能察觉到。

她一翻身,胳膊就压在了我的胸口上。

我紧紧的合上眼皮,却没有一丝睡意。

第二天,我妈五点就爬起来了。

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嗬’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我还记得在家里的水泥地,床脚都是她怎么也擦不掉的痰渍。

这个毛病是她还住在村里时就有了。

可这是宿舍的瓷砖,不是家里的水泥地,也不是村里的土堆。

她摸索着走向门口,下一秒,头顶的大灯啪的一声就被打开了。

顿时,各种吸气的啧啧声层出不穷。

可我妈置若罔闻,她端着杯子钻进洗漱间,叮叮当当的洗漱去了。

我立刻跳下床刚关了灯,在洗漱间里我小声的劝着她:“妈,宿舍是公共环境,你这样会打扰我舍友们休息的,你洗漱的声音也小一点。”

我妈呼噜呼噜刷着牙,牙刷在嘴里翻搅,她什么也没说。

我转头出去叠被子的功夫,我妈出来又打开了灯。

随着刺目的光线亮起,我的舍友贺清明忍无可忍的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她对着我妈没好气的吼道:“阿姨!你有完没完?宿舍不是你家,看不见我们还在睡觉?”

可我妈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反过来指责贺清明,我妈说:“怎么了!我可是有学校批的陪读申请!宿舍也不是你家,你不满意就换宿舍!”

我妈又说:“都几点了还不起,你爹妈是怎么管教你的?和我这个做长辈的就这么说话?没教养!”

贺清明咬着牙又躺了回去,我妈还是不肯罢休,她挣扎着要爬到上铺去,努力的探着手想掀贺清明的被子。

我抱着她的腰小声哀求着说:“妈...妈!你别这样行吗!”

我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了地上,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拍着胸口说:“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别让我难堪了行吗!”

我又说:“算我求你了!你别为难我的舍友,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9

不管我怎么哀求我妈,我妈丝毫都不知收敛。

因为她一个人的到来,整个宿舍被她搅的天翻地覆。

她甚至会把纸篓里用过的卫生纸捏出来擦地,顺便指责我们不知道节约。

我们家虽然穷,却也根本没到这种地步。

我妈还洋洋自得的说:“你们就偷着乐吧!我现在照顾我女儿,顺便也照顾了你们。”

她又说:“是你们沾了我女儿的光,要不是我女儿在,谁乐得伺候你们这群人!”

在舍友异样的眼神里,我羞愧的难以启齿,也无地自容。

因为我妈的一举一动都和我捆绑在一起,她代表了我,我也代表了她。

舍友对我妈的不满好怒气顺理成章的牵扯到了我身上。

她们会小声的在一起议论我,戏谑的调侃我。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最终,走投无路的舍友纷纷选择调换宿舍或者干脆搬出去住。

我妈看着除了我俩就空无一人的宿舍,她居然还很高兴。

她满不在乎的笑着说:“这下好咯!这六人间现在只有咱俩住,和她们一样的钱却能住大房子,真爽快。”

从她嘴里,这里彻底变成了我和她的新房子。

全校都找不出来一个人敢住进我和我妈的宿舍。

杨教授知道了这件事后,出于好意向我介绍了校外五百块钱一个月的小单间。

我有奖学金和助学金,五百块钱一个月算不上什么难,咬咬牙也就住了。

可我妈并不同意,她用手指头一下又一下的狠狠点着我的脑袋,她说:“你是不是傻啊?宿舍一学期才八百块的住宿费,这么多年书你都白读了吗?这点账你都算不明白!”

她死活都不愿意搬出去。

我和我妈的事情在学校越闹越大。

我成了学校的知名人物,我不管去干嘛,只要在学校里就能听见关于我的议论。

这一切全都拜我妈所赐。

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我会无缘无故的干呕恶心,头像要裂开一样的疼。

我第一次萌生出了死亡的念头。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一个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早晨,我去食堂买了包子和豆浆带回了宿舍。

我妈坐在小马扎上,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餐,她吧唧嘴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我走进洗漱间,反锁好门,把枕巾和毛巾捆在一起,一头连在水龙头上,另一头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洗手台离地不到一米。

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丝求生欲,完全可以站起来。

可我也知道,我再也没了一点活下去的念想。

强烈的窒息感带给我的是从头到脚的解脱。

眼前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不清,我却能看到从小到大我和我妈相处时的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片段。

我依稀听到了咣咣的砸门声。

10

下一秒缠在我脖子上的毛巾就松了,数不尽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我的肺里。

我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

眼泪都流了出来。

还没等我缓过来,我妈先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她站在我面前,叉着腰痛斥我:“高卉!你能耐了你!你现在还学别人自杀是吧?你想用自杀来威胁我!”

我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像疯了一样把洗漱间的瓶瓶罐罐全都砸在了地上。

她还嫌没出够气,又扯下淋浴头对着我浇。

冰凉的水从我的头顶开始一点点蔓延。

随便吧,随她闹吧。

她能拦我一次,还能永远拦着我吗?

可事实证明,我又一次错了。

我妈像幽灵一样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上课时,她会一本正经的坐在我旁边。

我洗澡上厕所也不许关门,因为她把门锁砸烂了。

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冲进来。

我不明白,我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反抗了,可为什么换来的却是更严重的代价?

我每天都提不起精神,常常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

我不再去杨教授的办公室,而数学建模比赛我也不想再参加。

杨教授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还找我当面谈话过好几次。

我对着她淡淡的说:“杨教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比赛还久,你再找一个优秀的同学也来得及。”

杨教授揉了揉我的头发,她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她说:“好孩子。”

后来,我妈突然在某一天开始督促着我忙数学建模的事情。

她之前一直都是反对的,可现在的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张口闭口就是她的脸面,她的荣誉,让我给她争光。

我妈搬来报告,又帮我打开电脑。

她又切了水果,又倒好了我最爱喝的花茶。

她说:“卉卉,好好搞这个什么数学,你们学校说了,不仅能拿到奖争光,还有奖金呢!”

我说:“我不会,我一点思路都没有,如果你自己喜欢,那你来参加好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我脑袋里除了一团乱麻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妈气的不轻,她骂我脑子有病。

我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我就是有病,从小到大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有抑郁症,你听进去了?”

我妈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她咬着牙说:“什么抑郁症!那都是骗人的,都是瞎扯!”

她又说:“我看这都是你不想学习的借口!”

11

我让我妈带我去了医院。

既然她说我是胡扯,那就让医生来证明。

我妈刚开始还不同意,可后来一提到数学建模,她也就同意了。

她撂下狠话:“医生要说你是没病装病,我看你到时候还找什么借口!”

坐在诊室里,我对面的医生是一个头发已经白到两鬓的男人。

我妈在一旁黑着脸,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面对医生的询问,我实在说不出口。

我妈的耐心只维持了十秒钟,她戳着我的脑袋大声的质问我:“说啊!医生问你你怎么不说!不是你要来的吗!来了你又不说!”

她嗤笑着又说:“你不是有抑郁症吗?当着医生的面你怎么不寻死觅活的?装不下去了?”

医生听不下去打断了她:“够了!你别再刺激她了好吗?”

我妈不以为然,她继续扯着大嗓门说:“小小年纪谎话连篇!我拼了命当牛做马拉扯你长大,我都没抑郁,你怎么会抑郁!”

我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我冲着她扯着嗓子咆哮。

医生推着把她赶了出去,才结束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后来我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这快二十年以来的境遇。

我说:“我常常是清醒时觉得在睡觉,在睡觉时又很清醒,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只要我死了,大家都会过得很好。”

医生又给我做了一系列检查。

他一边写病例一边说:“我看你妈才是病的最重的那个。”

医生让我好好吃药,以及逃离我妈。

他说因为我被我妈变态的控制欲控制的太久了,有很多能反抗的时候都不敢去反抗,这已经成了一种固化思维。

他还说,我妈其实早就已经没我想象中的那样高高在上。

出了医院,我妈还在喋喋不休说医生开的药很贵,即使我买药并没有花她的钱。

我开始按时吃药。

那些小小的药丸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每次都会手抖的无法控制。

可它们却能换来我心里久久的安宁。

我知道,吃药不是长久的办法。

只要我和我妈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再去寻死也是早晚的事。

突然杨教授开始有意无意的叫我去她的办公室。

基本上三天两头我就要去一次。

她一本正经的说:“最近我很忙,很多以前的文件档案没时间整理,你多来帮忙。”

她嘴上说着让我整理,可那些文件档案都整整齐齐的按照日期放在一起。

这不都已经整理好了?

我实在闲的不行,可一说要走,她却又顺嘴编出来别的借口。

渐渐的,我呆在她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有时候晚上宿舍关门了,我还会在她办公室留宿。

办公楼我妈是进不来的。

她一个电话打到了杨教授那里,结果却被杨教授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

见我妈的次数慢慢减少,我才觉得我又活了过来。

杨教授在她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特意给我放了一张行军床,有枕头有被子。

静悄悄的夜里,我盖着松软的被子躺在床上,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台上的那盆绿芽。

内心是无比的宁静和惬意。

12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还是没赶上数学建模的比赛。

但杨教授说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机会。

她在系里力荐我参加各种比赛和项目。

她说,这样子我考本校的研究生会更方便,其次去找工作时的履历也会很好看。

她还说,我这样好的学生,不能自甘堕落的活着,她会拼尽全力的拉我一把。

她的鼓励让我信心倍增,我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比赛中。

这天,我正在和杨教授讨论课题,我在白板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公式和数据。

这是我研究了整整半个月的心血,而在今天我才找到了突破口。

突然走廊上传来沉重又急切的脚步声,我听到这个声音时,下意识的猛地一颤。

我妈气喘吁吁的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让我形成了条件反射。

就算我刻意忘记刻意回避,身体都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做出反应。

我妈一见到杨教授,就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存的什么心思吗!”

她扯着嗓子怒吼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怕没人给你养老,你就要来抢走我的孩子?”

这个点正是保安交班的时候,我妈是趁着交班的间隙才能闯进来的。

我妈身上宽松的长袖已经被汗水浸透,泛着白圈的汗渍晕开在她身上一大片。

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汗臭。

杨教授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来手机找保安。

我妈就要径直朝杨教授走过去,而我见状立刻挡在了她身前。

我皱着眉沉声问:“你是疯了?这里是你闹事的地方吗?楼上就是校长办公室!”

一提到校长,我妈的嗓门拔高了一个度:“校长?我就是要闹到校长那去,你们学校的老师明目张胆的抢别人孩子,我看他还管不管!”

我妈情绪激动,唾沫星子像洒水壶一样往外嗞。

我妈瞪着豆豆眼环顾四周,最后又把视线落回打电话的杨教授身上。

她突然伸手推我,让我猝不及防。

我立刻反应过来挡在杨教授身前,我妈却一扭脸奔着白板跑了过去。

她像个炮弹一样就冲了过去,拿着黑板擦开始胡乱的擦着我亲手写在上面的一笔一划。

她仍嫌不够,干脆直接把白板推倒,整个人躺在上面,用衣服开始蹭。

她嘴里还嚷着:“我让你比赛!我让你做项目!我现在擦掉了,看你还怎么比,怎么做!”

我和杨教授被我妈的所作所为愣在了当场。

我妈不惜毁掉我的全部来夺回她对我的控制权。

可白板上写着的只是推导公式和演算,真正的数据早就写在了报告上,刻在了我脑袋里。

原来我妈啊,是真的蠢。

13

这是我突然才意识到的事情。

与现在的我而言,对她来说就是降维打击。

我妈只是个小学文凭的村妇,我爸活着时,她靠我爸,而我爸死了,她就靠着我。

她靠着引以为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让我爸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跑出去拉货。

我爸是大车司机,因为长期积攒的疲劳和压力却得不到丝毫喘息的机会,终于在那天的雪夜里,他突发心梗去世了。

我对我爸的影响很模糊,只记得他很疼爱我,他会塞给我零花钱,让我去买冰棍。

过生日时,他还会送我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

可这些被我妈发现后,我妈当着我和我爸的面,把这些东西撕了个粉碎。

我妈叉着腰吼道:“她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你知道吗?我辛辛苦苦培养她,你就只知道教她玩物丧志?”

她又说:“我真是后悔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废物,钱挣不下,孩子也不教好,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后来我爸如她所愿的死了。

我妈似乎是被我爸的死刺激到了,她开始把她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了我身上。

她盼着我能出人头地,盼着我能让她后半辈子风风光光。

她没有本事,却要让我有天大的本事。

以前,她能靠着年纪和血缘压制我。

而现在,她做不到了。

她狭隘的认知和眼界宣告着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我还年轻,我还有无数种可能。

自虐是吧?

那你就虐吧,我再也不会拦着你。

不出我意料的,我妈见擦干净那张白板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后,她就牟足了劲把脑袋往墙上撞。

她一边偷偷瞥着我,一边撂狠话威胁,她说:“是不是把我逼死了你就满意了,高兴了?我现在就撞死!闹出人命来,看你们学校怎么收场!”

我现在才发现,她是收着劲的,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实际上却不会怎么疼。

她见我没什么反应,又一咕噜爬上了窗台。

她咽了咽口水,还是鼓足勇气朝窗外探了半条腿。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她说:“高卉!我现在就跳楼!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你把自己亲妈逼死!”

我掏出手机反手就报了警。

她瞪着眼睛威胁我:“我告诉你,你报警了也没用!我现在就跳下去。”

我风轻云淡的说:“那你跳吧,趁警察没来,正好也没人会拦着你。”

我知道她比谁都惜命,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跳下去。

杨教授在一旁说:“你刚刚擅自闯入我的办公室,又大吵大闹的行为我已经用手机录下来了,大家不像你分不清是非黑白。”

她又说:“不是谁跳楼谁就有理了,你记住,你才是施害者,而不是受害者。”

14

杨教授只用一句话就简单概括了我妈的手段。

我妈用自虐来逼迫威胁我。

最终明明是施害者,看上去更像无辜的受害者。

而真正的受害者,倒像是忘恩负义的施害者。

我妈眼珠子一转,立马改口说自己不跳了。

她撑着身体想从窗户上下来,可她那比木头墩子还粗的大腿却卡在了窗台上。

她试了好几次,终于害怕的慌了神。

她手足无措的冲着我伸出了手,她焦急的说:“高卉!你没看见你妈卡住了吗?还不赶紧拉我一把?”

刚刚口口声声还说要自杀的我妈,现在却迸发了前所未有的生存欲。

她涨红了脸,拼尽了全力想把腿从窗台上拔下来,她恼火的对着我破口大骂,骂我不孝,让我去死。

我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很快警察就来了,原本是劝阻轻生女子,现在变成了解救欲轻生却被卡住的小丑。

消防员拿着钳子试图剪断困住我妈的铁栅栏,金属碰撞的声音把我妈吓得扯着嗓子嗷嗷叫,还挥舞着四肢胡乱的挣扎。

终于,闹剧以我妈被警察和消防员轮流做思想教育工作而收场。

期间我妈还一股脑的把责任都推卸在了我身上。

她努力的辩解:“你们里面也有做父母的,当一个单亲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要不是她逼着我,谁又想这样?”

自那之后,我妈每天都要上演一场自杀的戏码。

我早已变得无所谓。

她要去闹就尽管闹,除了这手段她还能拿得出什么?

我干脆也不回宿舍住了,彻底住在了杨教授的办公室。

我妈见不上我,变得消停了不少。

偶尔见到我时,身上也没了那种嚣张的感觉。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写作业,对面的杨教授突然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她兴奋的说:“系里有几个名额,可以去参加外地的学术研讨会,小高,这可是好机会啊!”

她高兴的在屋里踱步。

第二天杨教授就再一次力排众议,直接把这次的名额分给了我。

我回宿舍收拾衣服,我妈见到了问:“你好端端的收拾东西干什么去?要出远门?是那个学术研讨会?”

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却偏偏要再问我一遍,以此来确认我有没有撒谎。

我点点头,说了声是。

她阴阳怪气的说:“不许去!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杨教授,你跟她关系这么好,干脆去做她的女儿好了……”

我冷笑一声说:“我倒是想啊,你以为我想做你女儿?”

我妈被我气得脸都白了,她猛地站起来,却又晃晃悠悠的撑着头扶住了桌角。

15

她又头晕了。

我妈一直都有高血压,这与她易怒易爆的脾气和习惯油腻的饮食都脱不了干系。

可她却说是被我气的。

我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她,她却突然缓过劲来指着我鼻子骂:“我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白眼狼是吧?我让你不许去就不许去!除非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我妈很喜欢那个五光十色的沿海城市。

她以前在新闻上看到时,总是会忍不住感叹为什么当初没有在那边嫁个有钱人。

我爸死了后,我妈并不是没有生出再嫁的念头。

她没有见过世面,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的推销自己。

她自以为是的态度,瞧不起这个,又瞧不起那个。

可她不知道她才是别人瞧不上的。

最后她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说什么不再婚都是为了我好,怕影响我学习。

我看着我妈满是横肉的脸说:“妈,你又想怎么逼我,这次是要撞墙还是跳楼或者割腕?”

我又说:“我早就经济独立,现在你还是靠着我的奖学金活着,你醒醒吧,我早就不是你能随意摆布的傀儡了。”

我妈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办法反驳我。

我以为我妈会就此作罢。

没想到我低估了她对自己自尊的认知。

我还在上课时,有两个校领导敲门进教室,点名让我跟着出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多说,只是说让我好好劝劝我妈。

他们说:“学校知道你情况特殊,才同意了你的陪读申请,可是你要知道,学校终究是学校,如果你不能制止你妈,学校不止会撤销了你的陪读申请,还会让你休学。”

我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妈到底做了什么?

跟着领导去了食堂,扒开黑压压的保安和人群后,我才明白了。

我妈端着一碗饭,指着上面焦黑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说:“这就是你们学校的卫生条件,我现在在里面吃出了死老鼠,你们怎么赔!”

我妈滔滔不绝的对着围观的学生,绘声绘色的描述她是怎么在菜里面找到死老鼠的。

学生们窃窃私语,有的还掏出了手机拍视频。

保安和领导疏散着围观的学生。

后来调了监控才发现,一切都是我妈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她看四下无人就趁机从口袋里把老鼠扔到了饭菜上。

她为难完食堂大妈又开始为难校领导。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还坚持一口咬定就是学校要毒死学生。

我跟着她在人堆里下不来台,大家都知道她是我妈。

我强撑着给大家道歉,我妈却还在那不依不饶。

我咬着牙小声说:“我同意你跟着我一起去了还不行吗?你有完没完?”

我妈一听,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满意的闭上了嘴。

16

来回的机票钱要自费。

我订了两张飞机票,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妈让她确认。

我妈乐开了花,高兴的去翻衣柜,把过时的丑裙子往自己身上套。

她对着镜子摆弄着。

她说:“你以为是我想去旅游享福啊?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在那边水土不服,我帮着照顾你吗?”

我没说话,默默的掏出手机改签退票。

我和杨教授的飞机是一班的,而我妈的飞机比我们晚了两个小时。

去机场的路上,我妈的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劲,她喋喋不休的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机场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这下好了。”

“等我回来以后就和村里的那几个老婆娘炫耀去,让她们瞧不起我,也不知道是谁瞧不起谁呢!”

下车后,我妈看着高大的建筑愣神,她像到了旅游景点一样,对着手机咔咔一顿拍,还拉着我让我给她拍几张。

今天出门时,她特地带了金戒指和金耳坠,还擦了紫红色的口红。

我皱着眉毛说:“再不进去就误了。”

我妈噎了一下,然后紧紧的挽上了我的手。

她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烟消云散,现在的样子像个又紧张又害怕的小孩。

在机场,我把行李托运,然后又借着上厕所的借口,把我妈一个人扔在了候机的椅子上。

我妈一直沉浸在兴奋劲里,拿着手机四处拍照。

等她反应过来开始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混进了准备登机的队伍里。

我就那样远远的、静静的望着她。

望着她独自一人在陌生环境里手足无措的身影。

她给我打电话,可我的手机早就关机了。

她焦急的四下张望着,努力的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到我。

她开始拽着从她身边路过的陌生人,她张着嘴一遍又一遍的问她的女儿去哪儿了?

她比划着我的身形,喊叫着我的名字。

愤怒的声音里居然夹杂着细弱的哭腔。

我攥紧了登机牌,义无反顾的走向了远方。

17

我回了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去。

趁着我妈回老房子住,我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宿舍的东西。

后来学校封校了整整两年半。

我妈连口罩都不戴,就敢去学校找我,最后被学校的保安哄走。

她再也没来过,因为村里也封了。

我偶尔才会大发慈悲的接起她的电话,或是敷衍的回一两句消息。

我妈就在我这样日复一日的磋磨下,她终于也意识到了我再也不是她牢牢掌控的物件。

我是一个独立的、真正的生命。

当她和我挤在那张局促狭窄的小床上,眼睁睁的看着我平白无故的遭受着别人的白眼和讽刺时,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越界和剥夺吗?

我猜她一定清楚,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是有多么的过分。

可她已经习惯了把我当做一个她的私人物品来对待。

大四时,我顺利考研考上了本校。

毕业答辩的时候,杨教授作为我的导师舌战群雄,硬生生把我的毕业论文夸上了天。

有个老师终于忍不住扶头叹气说:“杨老师,你知道我们指出不足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高卉肯定是我们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了……”

杨教授十分傲娇的说:“我不听我不听!她这论文可是我指导写出来的,你们这不就是说我不行吗?”

我咬着嘴唇努力憋笑。

她看见我在台上的样子,冲我俏皮的挤了挤眼睛。

毕业那天,杨教授搂着我的肩膀拍照。

她拍掉我刚要举起来的手机,然后拿出一个拍立得。

她说我土,现在年轻人都用拍立得。

她把镜头反过来,贴着我脸自拍。

咔嚓一声轻响,一张空白的相纸弹了出来,她捏着相纸的边缘,对着猛吹。

慢慢的,图像才显出来。

照片上是我和她的笑脸。

她那一头火龙果色的头发在照片上格外的显眼。

她咧着嘴笑出了声,下一秒她突然扭过头问:“你看没看你研究生的导师是谁?”

我点点头说:“张老师。”

她用大拇指指向了自己,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月牙,她说:“是我!我可是把你从张老头手里抢过来了!”

我紧紧的抱住了她。

“哎呀!我都快六十了,你再搂着我的腰,我就喘不上气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拯救我,像漫漫寂寥的永夜里唯一璀璨的那颗星。

她像个拿着刀的战士,试图劈开紧紧缠绕在我身上的藤蔓,抚慰我的伤口,治愈我的灵魂。

18

暑假的时候,我跟着杨教授做项目赚学费。

这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接起来才知道是村里那几个和我妈不对付的婶子打来的。

她焦急的说:“你妈中风了!现在人在医院呢,你快点来一趟吧。”

我妈在医院里抢救。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旁边站着给我打电话的婶子,她们几个人小声嘀咕着我妈。

“她中风不是活该吗?谁让她成天里摆出那一副谁都见不惯的死样子。”

“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好心给她送鸡蛋,人家直接把我的鸡蛋全砸地上了!真是费力不讨好,还是我做错了呗!”

“你们别当着她女儿说这些,免得她女儿和她妈一样记恨起咱们来……”

我一脸无所谓的扭过了头。

我妈的高血压早就为中风埋下了定时炸弹。

她不听我的劝,根本不吃药不治疗,也不收敛脾气调整饮食。

那几个大婶又嚷嚷着说都是报应。

我妈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整个人都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

整整一周,我都陪她呆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厂房宿舍里。

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一醒来就对着我咿咿呀呀的讲话。

她瞪着眼睛流着口水,说起来话也口齿不清听不懂。

或许我是能懂的。

她困了我二十多年,她动动手指我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但是现在我不想懂了。

我搬来了椅子放在她床边,我坐在那里风轻云淡的说:“妈,你知道吗,村里人人都说你这是报应,这都是你应得的。”

我妈生气了。

她歪着嘴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后来,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现在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每天就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已经一周都没有给她擦过身上,她的身体开始散发着腐烂的酸臭味。

她何尝不是一条蛆虫,把我这个好好的苹果贪婪的啃噬殆尽。

她还是我肚子里的寄生虫,就算我吃了几瓶打虫药,她都能牢牢的扒着我的肠子。

我在房间里又坐了三天,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她,与她呆滞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临死前,居然回光返照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高卉……卉,你是我的……女儿,一辈子是。”

她的逐渐扩散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脸。

我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体上。

我看着窗外满是绿色的垂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知道,从此往后我的脖子上再也不会有紧紧缠绕着,让我喘不上气的藤蔓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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