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心念一动,跟上那群人。
敢来我家撒泼,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命够不够硬吧。
刚到村口,他们就四下分散。
莫叔说:「三天后,我们还来这里,到时如果她还不交出店子,就把她家烧了!让她下去陪那个死人女儿去!」
那群人好像是以他为首,大家起着哄,赞同着他的提议。
我点了点刚才冒尖的几个人。
莫叔、婶婶、还有那个什么霞霞。
既然你们想要给我妈养老送终,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大家四散离去,我先跟上为首的男人。
他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径直走向了一辆停在那里的车。
车上,好像还有司机。
他拉开车门往车上一坐,车轮登时陷下去半个。
司机谄媚地回头一笑:「莫老板,咱们回家吗?」
男人摇下车窗,揉了揉眼睛,啐了口痰。
呸,都怪那个倒霉女人,往家里刮的那阵阴风,迷了他的眼,现在都有点不舒服。
「不,去小琳那。」
司机点了点头,脸上一垮,带有几分恐惧。
直到跟着他的车去见了小琳,我才知道,司机为什么会害怕。
小琳是专门卖爬宠的。
就是那些有钱人因为猎奇而养的蜥蜴、蛇、蛙、蜘蛛、蝎子这些,奇奇怪怪的宠物。
而眼前这个“莫老板”,没有富人的命,还得了富人的病。
他是小琳的老主顾,大大小小买了不少蜘蛛蝎子之类的东西。
小琳对他很热情,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他身上。
莫叔捏了一把小琳的腰身,暧昧道:「有什么好货吗?」
小琳娇笑着靠在他怀里:「莫哥,你可是来着了,今天啊,店里新进了一条玉米蛇,通体金黄,好看的紧。」
莫叔笑着说:「蛇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我也笑了,蛇啊,确实是个好东西。
8
她打开关着小蛇的宠物笼子,夹了个活体小白鼠,放在入口处引诱着它。
从人工树洞里就蹿出来条蛇,张开大嘴,一口将那小白鼠吞下。
莫叔一双眼睛冒着绿光,双手扒在玻璃罩上。
「太漂亮了…金黄色…金子…」
小琳见他痴迷的样子,继续引诱道。
「莫哥,你要不要,摸摸看……」
莫叔虽然喜欢,但还保持几分谨慎。
「这可是蛇,琳琳,你可不能害哥啊?」
小琳轻轻打开玻璃罩,那蛇就在洞口看着他们。
「哪儿的事儿?这蛇不咬人,再说,它无毒,就算挨一口,也就像针扎似的。」
她伸手的时候,露出手背上的两个细细小孔,好像牙印。
莫叔仿佛被蛇蛊惑了似的,径直就要伸手去捉。
我猛地凑到蛇窝旁,倒吊着头看向窝里。
倒三角的蛇头盯住我,随时要扑上来似的。
眼见莫叔伸着手,我手也探下去,悬在他上方,跟他一同往蛇窝方向去。
冷气夹杂着死气,直逼那条小小的玉米蛇。
许是感受到了危险,它往后瑟缩了下身子,然后直直朝着我的手咬过来。
可惜,咬不到我。
反而一口咬在莫叔手上。
「啊!」
他下意识甩开,蛇被丢在地上,找到个什么缝隙就往里钻。
小琳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看他还是该找蛇。
她抬头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看到莫叔的嘴唇乌了一片。
「怎么…怎么可能,这条蛇明明没毒!」
我飘在上面,满意的笑了。
不好意思,我让它有毒,它就得有。
留下闹哄哄的爬宠店,我悬在天上,手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点着方向。
下一个,轮到谁了呢。
我正点着数,路上突然疾驰而过一辆车,副驾驶那个女人,怎么那么眼熟?
身体比脑子先活动,倏地弹出去,跟上了那辆车。
我想起来了,那副驾上的女人,不就是要给我妈养老的霞霞吗?
9
「你说,你干嘛要去跟他们淌那浑水?要死人的东西,不太好吧。」
开车的应该是她老公,眼睛时不时瞟瞟她,也不敢说什么。
霞霞翘着二郎腿,把遮阳板放下来,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
看那架势,要不是安全带拉着她,都能怼到车外面去。
「你懂个屁,莫叔说了,她家那些东西值老多钱了。咱们就算分不上,当个股东,也比你每天开出租强!」
男人撇撇嘴,嘀咕着:「开出租怎么了…」
霞霞一个眼刀射过去:「你说啥?」
男人摇摇头,专心开车。
霞霞自顾自地继续道。
「听说,她家那栋独栋就是那女人靠纸钱店一步步盖起来的,村里谁还有那钱?虽然我们不认识,但莫叔说是亲戚,就是亲戚,还能有人扒族谱不成?我看啊,这是咱家命中注定发的财!」
女人还在说着什么,我坐在后排,已经听不进去了。
原来,他们根本算不上所谓的远房亲戚。
明明是些只听说了些什么,就来乱认亲戚,试图霸占我遗产的陌生人罢了。
我笑出了声。
樱桃好吃,但是不好得。
汽车一路开上羊肠小道,这大概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机会来了。
我故意现了身形,一双手窸窸窣窣地附上司机脖子。
男人缩了缩脖子,伸手加大了暖风。
问道:「觉不觉得,车里有点冷…」
霞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
他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我故意显出惨白的脸,盯着他笑。
“呲……”
他猛然踩下了刹车,震惊的回头一看,可什么都没看到。
强大的作用力把霞霞一悠,脑袋磕在了玻璃上。
她揉着头,怒斥:「你有病啊!」
男人哆哆嗦嗦的道:「后排…有个女人」
霞霞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嘴硬道:「哪有女人?我看,是你心里有吧!」
男人着急地比划着什么,好像在给她描绘我的样貌。
霞霞一开始还懒得听,但越听脸色越白。
我知道,她想起来了。
「别…别说了,我见过这女人。」
男人抓住她:「在哪儿见过?她是…是谁?」
霞霞惨白着脸,一笑。
「刚才的灵堂上…那个女人,是死了的程芝芝。」
男人颓然的倒在座位上,嘴里絮絮叨叨。
「我就说,你们欺负人欺负到家里去了……报应来了……」
霞霞一把拍上方向盘:「快走啊,还磨叽什么!」
男人也赶紧点火发动车,脚不自觉的踩在油门上,一点点施力,却怎么都点不着。
「点…点不着!」
霞霞慌了,探过身子一把扭转方向盘。
「我就不信点不着!」
我手一放,泄了力,汽车马上就点着了。
可挡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P跳到了D。
我摇摇头,本来他们可以正常走的,但,谁让霞霞惊慌失措时,一直扭着方向盘呢。
汽车不受控制,转眼就往坡下冲去。
两人只能死死的贴着座椅靠背,眼睁睁看着自己翻下山。
我从车窗飞了出来,看着汽车一点,一点翻下山去。
前机盖甚至冒起了淡淡的黑色烟雾。
巨大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路过的车辆,他们不约而同停下来,替车里人报警。
10
下一个,该轮到那天提出这个建议的婶婶了。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捏了个诀,以气寻人。
一道淡黑色的光引着我,往镇上飞去。
我注视着那道越来越远的光,原来,这也是个住在镇上的“亲戚”呢。
站在菜市场门口,我才意识到,找到她有多困难。
寻人诀只能给我个大概方向,能找到这个菜市场已属不易。
这里面鱼龙混杂、人畜气息交杂不说,居然有好几个门。
如果她从哪个门溜走了,我岂不是更难找?
摇摇头,我飞身进去,悬在上面看那些人的头顶。
一个…两个…三个…找到了!
我不由得笑了笑,这么顺利,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
那女人此刻,正举着一个发芽的土豆,跟菜店老板争论着什么。
婶婶一脸刁样,咄咄逼人:「看看,我昨天刚买的土豆,今天居然都发芽了,你这卖的是什么菜!」
菜店老板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估计被她骂的时间久了,眼圈都有点泛红。
「婶子,你看我家土豆的质量,不可能卖给你发芽的,你这土豆……」
婶婶把那土豆往人家菜堆里一扔。
「你这丫头会不会做生意,你的意思,是我专门找了个发芽的土豆陷害你们呢?我怎么不陷害别人家去?」
旁边买菜的人群渐渐围观了上来,见婶婶的样子,都劝诫她。
「行了阿姨,赔给你两个土豆就行了,干嘛在这儿为难人家小姑娘?」
「是啊…!」
说的人多了,饶是婶婶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有点下不了台。
她梗着脖子,道。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她卖给我坏菜,还不让人说了?」
小姑娘没有与她争辩,只是自顾自的默默装好一兜子新鲜土豆,放了过去。
「阿姨,这就当我们赔给您的……」
婶婶一把抢过,撑开袋子在里面挑挑拣拣。
「这还差不多,早这样不就行了……」
大家都专心看着,没人注意,称重的秤上,一个摇摇欲坠的秤砣,正匀速下滑着。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了整个菜场。
旁边围观的人群也都被这声音吓得不自觉往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刚才还挑选土豆的女人,此刻正抱着脚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土豆滚了一地。
随之滚到旁边的,是那个秤砣。
我捂着嘴大笑,可惜,没人能分享我的快乐。
有着急打电话的,有帮老板抬人的。
我看着救护车来,她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车厢。
秤砣砸脚,粉碎性骨折。
哼,勉强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11
我哼着歌,游荡了几天,不慌不忙的准备回家去。
不知道我出来的这几天,妈妈还好吗?
是存下那些宝贝了,还是烧掉了呢?
进门,看到妈妈累的昏睡在床上,身边是散落一堆的金丝纸钱。
我试探着伸出手,那纸钱上的细丝像感应到我似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我体内钻。
体内的鬼气好像更澎湃了。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掰着指头数了数。
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那些人一个两个都多少出了点事儿。
他们当时说过几天还要来我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心思了。
我掩去嘴角的笑意,但很快,又垮了下来。
马上就头七了,鬼在人间最多能停留七天。
七天过后,我就得下去了。
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妈妈。
之前就罢了,现在这些了劳什子亲戚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凑,谁知道他们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正当我怀疑的时候,门外又像那天一样,传来了大家拥挤、嘈杂的声音。
我绕过去一看,果然,他们如期而至。
“砰砰砰”,妈妈被焦急的拍门声吵醒。
大家聚在外面:「程姐,开门啊,想通了吗?」
妈妈还沉浸在我已离世的悲伤中,显然没心思跟他们周旋。
她踏着地,冷着脸开了门,本想把他们拒之门外。
可那为首的莫叔,却一个转身,用屁股顶开了妈妈。
跻身挤进了屋内。
看到我摆在灵堂上的遗像,冷哼了声。
「程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好说好商量,还能给你些补偿。可你要是断了我们的财路,村里突然少个人,也不会引起注意的吧?」
妈妈气急,指着他说不出来话。
她这才发现,莫叔脖子上挂着白绷带,堪堪把一只手吊起来。
而那只吊起来的手,断了一小截小臂,连带着手。
「你这是……」
莫叔大概还没痊愈,嘴唇发白,意味深长的看向我的遗照。
我一惊,难道他们知道了?
12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已经不是那天那些所谓亲戚和村民们,而是他个人的那些小喽啰们。
一群人穿着黑衣黑裤,一副黑涩会的打扮。
莫叔继续道。
「程芝芝的尸体还没被送走吧?如果我要举报你,私藏尸体呢?」
「程姐,你在村里待久了,没见识没文化我可以理解,但你不会不知道,私藏尸体是犯法的吧?」
妈妈被气白了脸,捂着心口说不上话。
怒极攻心,也不管别人是否能看到我。
我现身在灵堂前,带着一身尸气,死死盯着那群人。
「你说什么?」
那群人一屁股坐到地上,显然,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鬼。
莫叔也身子一软,靠着扶住些什么才勉强支撑身体。
「我就知道!先前霞霞跟我说我还不信,果然是你,程芝芝!」
我冷哼一声。
「你根本不是什么亲戚,对吧?」
莫叔捧着自己的断臂,冷眼一眯。
「你还知道什么?」
我后撤半步,化手为爪:「我还知道,你们欺人太甚,如果再不走的话,就让你自己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他瞳孔收缩,随后却猛的笑出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
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挥手,身后的那群人就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相同打扮的男人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钵盂。
拿什么钵盂,搁我这儿冒充法海呢?
那个男人年纪不小,个头矮矮,统一服饰后藏在人群,我一开始没看到。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词,还说着什么。
「妖魔鬼怪,快快去除…」
原来,是这姓莫的找来驱我的啊。
莫叔一脸得意,虽然害怕我的样子,往后撤了撤。
但还是跟那男人说:「大师,请您除鬼,事成将重金感谢。」
我笑出了声。
不为别的,只一眼,我就知道,那所谓大师,不过是个冒牌货。
手里那个钵盂,一点法力都没有不说,样子也是个冒牌货。
看起来,像个圆形的烟灰缸。
见我笑出了声,男人可能觉得自己的职业被冒犯了。
冲在最前面,左手继续端着钵,右手从怀里掏出来个金刚转,绕着我转啊转的。
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
眼见他围着我绕了十几圈,自己都有些晕了。
我假装被伤到,有些无力的倒在地上。
妈妈在身后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那男人眼中一喜,大概是觉得自己起了作用,迫不及待地就冲过来。
他手一碰到我的瞬间,就从我体内穿了过去。
我反手抓住他的脖子,这次,可是抓了个真真切切。
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好像是在问我,为什么他抓不住我,我却能有实体抓住他。
我笑了笑,眨着眼睛。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冒牌货。」
我渐渐缩紧手,大师头上流下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刚才还在我家叫嚣的那群人,现在早已退到了院里。
远远看着这一幕,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13
我抬抬下颚,示意手里的男人看向外面。
他的同伙们,可是要扔下他跑了哟。
地下散落着他的钵盂和金刚转,他闭上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手不断用力,空气渐渐稀薄,男人的脸色显然也不是很好看。
有些发紫,还有点发青。
「芝芝……」
妈妈在身后低低的唤我。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心下一颤,手一松,男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见我呆滞在那儿,无动于衷,他赶紧捡起地上的东西,飞也似的逃离了我家。
连带着的,还有莫叔和他那一群人。
他们屁滚尿流往外跑的时候,我余光还隐隐看到,莫叔踹了男人一脚。
骂他是个江湖骗子,说他没用。
我回过头,妈妈眼里噙着泪。
刚准备说什么,我的身体就开始逐渐变淡。
我知道,自己那微薄的鬼力根本支撑不了现世的时间太久。
我笑着冲妈妈挥了挥手,她扑过来抱我,却抱了一场空。
妈妈跪坐在我刚才待的地方,双手环肩。
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抽泣。
我硬生生憋着泪,准备出去绕一圈,缓缓心情。
就在我准备飞出门外的瞬间,妈妈抬起了头,对空荡荡的四周说道。
「芝芝,妈妈知道你在,头七快满,你去投胎吧。不用担心妈妈了,妈妈一切都好。」
我回头看去,以前年轻气盛的女人,现在年纪大了,也仍然故作坚强。
轻轻点点头,以示回应,旋即走了。
妈妈走到灵堂前,手抚着我遗像上笑得开怀的唇。
泪一滴滴滴在上面。
「还有,妈妈爱你。」
14
平静了两天,就在我以为以莫叔为首的那群疯子应该放弃了的时候。
他们又给了我个惊喜。
夜里,妈妈在屋内点着长明蜡,为我守灵。
我没事干,照例蹲在门口,一会撵走迷路路过的小鬼,一会吓跑莫名其妙冲我鬼叫的黑猫。
门口传来了整齐又凌乱的脚步声。
我在地上画圈的手一顿,目光不由得看向门口。
我家的门到了夜里是从里反锁的,但此刻,那放在上面的门闩,正被人一寸寸抬起。
我起了兴趣,他们这是贼心不死啊。
为了夺我的店,明的阴的都来,无所不用其极。
“啪嗒”,门闩掉地。
一个影子轻轻推开门,将门闩踢到一旁。
挥了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他们走近我才看清,这群人,不就是前几天夹着尾巴灰溜溜跑走的莫叔一批吗?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又想玩什么把戏。
他们蹑手蹑脚的扒在窗户上,向里看去。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哥,你说,那女人不会带着那堆宝贝跑了吧?」
莫叔摇摇头,也努力向里边看去。
「不可能,这日子还没到头七,她要跑,也得等那死人入土为安了。」
我家玻璃硬,不从里面开是绝对打不开的,他们在屋外转了半天,都找不到进去的方法。
我躺在房顶上,时不时瞥一眼他们。
就这几个废物,能掀起什么大浪?
当我再次向下看去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那些人三五成群,搭起了人梯。
目标——是二楼的露天阳台。
原来,一层不行,他们主动准备从二层翻进去。
还算有点脑子。
思忱间,莫叔已经手脚敏捷地攀了上去。
二人少有人去,阳台又是外漏的,所摸之处厚厚一层灰。
他一上来,就摔了个屁墩儿。
激起的灰呛得他直想咳嗽,但怕吵醒妈妈,他硬生生忍住了,连眼泪都憋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时不时拉一把他之后上来的人。
我飘在他们旁边,绕着他们打圈。
奇怪了,我的东西有那么好吗?
值得他们这么来冒险。
没多会,除了落在下面没人拉的几个人,他的小部队已经都集合在阳台上了。
他们打开阳台上的推拉门,先在二楼翻了翻,一片黢黑,根本找不到什么东西。
有人看到一楼冒着点烛光,跟他说。
「哥,咱们去一楼看看,说不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莫叔点点头。
领着大部队猫着腰,走楼梯,“光明正大”地下楼去了。
15
妈妈虽然靠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但众多人从二楼到一楼,下来的动静足够吵醒她了。
一双皮鞋、两双皮鞋、三双皮鞋…
一双腿、两双腿、三双腿…
楼梯上陆续下来很多人。
妈妈随手抄起旁边的拖把横在胸前,防身用。
莫叔为首,他先下来,却意外跟妈妈对视了。
动作一僵,脸上迅速挂起笑意。
「程姐,晚上怕打扰你休息,没想到你还醒着,我们就直接进来了…哈哈……」
妈妈神色一凛,举着棍子。
「赶紧走,否则我要报警了,说你们擅闯民宅!」
莫叔几步跨下楼梯。
「哎,好说好说。那金丝元宝我们也不要了,只要…你肯把那铺子给我。你说你一个女人,又没干过这种生意,不如……」
妈妈发丝凌乱,风中挥舞了两下拖把,冷哼一声。
「那是芝芝留下的,怎么能随便给人?而且你们天天来我家闹,我就算一把火烧了也不会便宜了你们!」
莫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冲身后的人说。
「听到了吗?她要一把火烧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恶狠狠道。
「既然你想一把火烧了,那我们不如帮帮你?」
妈妈难得眼中有些波澜,别开了眼神。
那些手下见事已至此,也就不多絮叨了。
没等莫叔说话,一部分人就东翻翻西翻翻,但他们刚走到卧室,就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哥,这尸体都臭了,还流汤……」
莫叔抽抽鼻子,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尸臭味。
他捏着鼻子说:「快找,找完赶紧走!这女人疯了,这么大的尸味闻不到…」
他们翻乱、扔掉家里的东西。
妈妈还来不及阻止,他们的手就伸向了我的灵堂,碰倒了我的遗像。
遗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上面的玻璃四分五裂。
这样看上去,我的脸好像被割成了几块。
妈妈红了眼,疯了似地向他们扑过去。
「叫你们欺负我女儿……」
可妈妈哪是他们的对手,她刚往上一扑,就被别人一抬手,挥到了地上。
她没放弃,几次三番向上扑。
那些人火了,争执的时候,却不巧碰到了案台上的长明蜡烛。
蜡烛掉在地上,引燃了窗帘。
16
我在空中挥舞着手。
「别打了!着火了!」
可是没人能听到。
我努力想现身,可身体像没力气似的,始终只能淡淡的飘在上面,不能插手。
我又试着在空中吹气蹬腿,想用鬼气灭火。
但火属五行,哪是鬼可以随意操纵的?
我的动作不仅没有灭火,反而将火舌引的更大了。
发现后,我惊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蜡烛已经引燃了整个窗帘和灵堂,甚至往屋内、屋外蔓延。
莫叔抽了抽鼻子,狐疑道:「怎么有股什么东西烧着了的味道…」
他回头一看,火舌已经吞到了他的衣角。
「啊!」
他们想开门跑。
妈妈惨然一笑,显然想跟他们同归于尽,她将手里反锁门的钥匙扔进床底下。
笑着说:「来了,就都别想走!」
莫叔咬咬牙:「他妈的,这女人疯了!」
转身往楼上跑。
可不知什么时候,楼上的火也着了下来,顺着楼梯往下涌。
几个人跑起来,却带进来了更多的风,把他们团团困在一起。
大火迅速蔓延,一屋子人只能窝在一起等死。
大火烧掉了一切。
莫叔、他的手下们、妈妈、我的尸体,当然,还有柜子里藏着的金丝纸钱。
我在空中飘着,干嚎着妈妈,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17
火爬上了妈妈的手臂,将她烤得通红,她脸上冒着冷汗,但却闭起了眼睛。
我知道,妈妈放心不下我,想随我一起去。
我跌坐在地上,早知道,在他们今晚出现的那一瞬间,我一个弹指就灭了。
都怪我。
我盘旋在妈妈身边,靠在她肩膀上。
任由火将我们包裹。
可是,预想中灵魂蒸腾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微眯的眼睛下,我看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荧光,疯狂钻进我和妈妈的体内。
目光被它们吸引着,那道荧光组成了线条,那方向——
竟是从藏有金丝纸钱的柜子中传来的。
没等我细想,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那荧光越来越多,疯了似地涌进体内。
荧光将我和妈妈包裹住,仿佛凤凰涅槃一样,成功将我们送出屋外。
我……重获新生了?
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虽然烟雾缭绕,但总算能大口呼吸了。
妈妈大口喘息着,终于恢复了清明。
我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
「妈,你没事吧?」
她惊讶的看着我,愣愣的道:「我死了?」
我失笑,摇摇头。
「妈,不是你死了,是我活了。」
妈妈捏捏我的脸,又碰碰我的手。
确认我有了人的皮肤、体温和触感后,怔愣道。
「怎么回事?」
我看着屋内燃起的熊熊大火。
「那堆纸钱被我造出来,早就不是普通物品了,恐怕也不只是价值连城那么简单了,它们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识。被迫选择在火中献祭自己,将它们的寿命传给了我们。」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纸钱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为了让妈妈信服,只能撒个善意的谎言了。
妈妈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屋子问。
「那你的宝贝…你的纸钱店…还有咱们的房子怎么办?」
我扬起嘴角笑笑。
「没关系,我有手艺,在哪儿都饿不死。房子没了没关系,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
我又看向屋子里的大火。
「至于这些人,咎由自取罢了。」
18
我扶着妈妈站起来,看着她胳膊和腿上的烧伤,心疼地呼了呼。
妈妈摇摇头:「没关系,芝芝,妈妈不疼。」
我安顿好妈妈,低头在院子里捡了点干草,扔进房里。
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得更旺了。
我们盯着屋内燃起的熊熊烈火,露出了笑容。
转身,我扶着妈妈,一步步离开这个村子。
妈妈不由自主将身体重量向我压了些,可又怕压到我,悬着身子,我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离开的时候,我再次侧目看着冒烟的房子。
我家是村里的独栋,没有左邻右舍,等火烧完,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当然,确定的是,也没有人来救他们。
我勾唇一笑。
这就是——
贪婪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