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头领拿刀抵着的,竟然是太子望?
「来者何人!」乌真王塔吉站在城墙之上向我大吼。
我不报姓名,也未置一词,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楚国的太子现在在我的手上,要想让他活命,速速退兵而去!」
塔吉的弯刀已经抵在了太子望的脖颈之上,寒光在太阳的映射下更加耀眼,仿佛下一刻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乌真王,你难道不知,我等皆是公子连的人吗?」
言下之意,把太子望杀了正好,公子连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王位。
「哈哈哈。」乌真王仰天大笑,但手中的弯刀却纹丝不动,对着城外朗声道:「你们当我们乌真人是傻子不成?现在楚王病重,掌权的是楚国王后魏氏,这太子可是她给我们乌真的礼物。若是因为芈连的一意孤行导致太子死了,那老太婆正好师出有名的将芈连一起除了!你们断然不会让太子死在我们乌真人手里的!」
「公主。」
我身边的副将李渊对我低声道:「王后她必然不知道公子藏在山林里的那些兵。若是王后真要置公子于死地,我们干脆直接反了,未必没有胜算。」
我没有理会李渊的话,深深的看着城墙上那个我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男人,而后收回目光,对着身后大喊道:「撤!」
8
我还是来救他了。
因为我想起了我的母后。
我的母后原本就是楚国的嫡公主,雍容华贵,未曾及笄时便声名远扬,多国王室宗亲都前来求娶,此中不乏才子良人。
但她的父王为时局计,将她下嫁给了梁国。
在父王和赵美人还未气势汹汹的将母后抓入大牢之前,母后最后一次坐在那原本就属于她的王后宝座上,拉起我的手,一字一句的对我道:「读书通史才能明理明智,才不至于被小人陷害而无自救之力。楚国是母后的母国,亦是大国,志在天下。你读了书,有了谋划,在楚国有了自己的势力,得了夫君的重视,这一生才能无虞。」
可是母后,你从未告诉过我。
如果我入不了楚国,做不了楚国太子妇,我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我终究是楚国的太子妇。
但谁为太子,却是由我说的算。
不过现在,楚国现在的太子,还不能死。
9
是夜,我脱下盔甲,身着夜行衣,出现在了乌真大帐之外。
在起兵之前,我们就已勘探过地形。
这城墙虽然改的高,但有一处却是建在流沙之上。待夜晚黄沙扬起流沙涌动之时,那处城墙下便会显现出一个小洞。
小洞不大,我穿的单薄些,刚好可以钻入。
「太子。」
我将大军撤回到了边境十里开外,乌真人放松了警惕;我又借着黄沙的掩盖,避开了那些巡逻的乌镇士兵,找到了这处营帐。
太子望果然在这里。
「敢问姑娘是?」太子望被五花大绑着,对着我问道。
我虽从未想要女扮男装,但白日里身着盔甲,统帅三军,旁人必然想当然的以为我是一个男子。
但眼下我为了能够钻入那个小洞,穿的单薄,即使将发髻高高拢起,可也能看出是个女子。
我以黑布覆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看到太子望的那一瞬间,想起我过去苦苦期待的十几年和最终等来的那一纸退婚书,眼神还是忍不住的呆滞片刻。
我不答话,几步上前,用匕首迅速割断缠在太子望身上的麻绳。
可在他的双手恢复自由的那一刻,却迅速撤下了覆在我面上的黑布。
「阿鸢,真的是你?!」太子望的声音甚为惊奇,下一瞬,他的眼中甚至流出眼泪来。
「你认得我?」我也甚是惊讶。
我与他之间,除了幼时他来到梁国王宫拜见母后时见过一面之外,便只有他亲手将退婚书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见过了。
区区两面而已,他怎么会仅凭我露出的一双眼睛,便能认出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令他如此厌恶的人。
「阿鸢。」 太子望握住了我的双手,眼中依旧难掩激动,对着我道:「阿鸢,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没死。」
我脱开了他的手,平淡的对着他说道:「公主鸢早就死了,是你把她害死的。太子不必做出这般模样,我也会救你出去的。」
太子望呆愣,不可置信的对着我道:「阿鸢……你竟然……这般看我?」
不然又该让我如何看他?
一个当初毫不留情的将退婚书交到我手上的男人,如今却又装的如此深情,他想让我怎么看他?
「也好……也好。」 太子颓然道,「你这般看我,也好……」
「太子,我们该走了。」我不言其他,抓出他的手腕就要向外走去。
可才出了营帐,重围便突然火光太亮,一重重火把将我们围在其中。
乌真王拿着弯月刀,静静的站在我们的对面。
「公主鸢……」乌真王意味深长的拉着长音,随即哈哈大笑,对着我道:「今天在城外和本王对阵的,竟然是死了三年的梁国公主鸢,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哈哈哈哈!」
方才和太子望的对话,全被他听到了。
「正是本公主。」我也不隐瞒,对着乌真王毫不畏惧的道:「不知乌真王有何请教?」
「本以为楚国太子望是个痴情种,没想到梁国公主鸢也不是个寡恩的。时隔三年竟然还能死而复生,来寻你的夫君来了。」
我一怔。
乌真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太子望是个痴情种?
什么叫来寻我的夫君?
太子望的退婚书早已交到我的手上,是他亲自给我的,这还能有假不成?
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
乌真王见我愣怔,又继续道:「哦?公主鸢难道不知?你死后太子望可是将你所有的贴身用物都从梁国运到了楚国,把那些东西都装入了棺材里,和棺材拜堂成了亲。而且,至今未娶太子妇。」
我三年来一直藏在山林里练武,这些我竟……
从未听说。
9
我更加不明所以。
这怎么可能呢?
那封退婚书明明是太子望亲自交到我的手上的。
「阿鸢。」太子望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你是不是从来没仔细看过我给你的……退婚书。」
退婚书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仿佛十分的困难。
我转头看向他,迟疑的将手伸入怀中,从里衣中取出那个退婚书。
这封退婚书我一直带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助芈连夺的太子之位之后,将这封退婚书扔到太子望的面前,让他也尝一遍我所受到的耻辱。
可没想到,再次取它出来,竟是眼下这种情境。
也是在这次,我才发现退婚书的绢布上竟然还有一个夹层,里面还有一张绢布,上面赫然写着:母后掌权,王弟觊权,楚国汹涌,吾境艰难。来日登位,以此书为证,必迎汝为后。若有不幸,汝以退婚书再嫁。
我……我不知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但我的双手却微微颤抖,不能言语。
「怪我,那时我查觉有人跟着我,我又找不出你什么不好,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太子望向前一步,握住我执着退婚书的双手,「当初我既冒了险亲自将退婚书给你,就应该给你讲清楚的。」
我现在才明白。
原来他当时想说的是,他想让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故作端庄淑容,不再步步谨慎小心。
「哟呵,你们把本王这地盘当成喜堂了不成?」
周遭火光摇曳,乌真王手里拿着弯刀,无意向我俩砍来。
当然,更无意放我们出去。
「阿鸢,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太子望从身后握着我的手,这次我没有甩开,但也没有回应,而只是说:「你说的没错。」
我喃喃道,「今晚我们二人,是必定要命丧于此了。」
10
「大王,楚人……楚人……」
我的话音还未落,边有一个小兵慌慌张张的向乌真王走来。
「慌什么?!」乌真王怒吼,「好好说!」
「楚人攻过来了!东南西北都是楚人!我们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什么?!」乌真王大怒。
随即反应过来,又对着我怒喝道:「死丫头,是你搞的鬼?你是故意漏出破绽让我们发现你来救太子望,将本王和本王的亲军引到这里来,然后再趁机将我们包围?!」
「没错。」
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隐瞒着什么,继续对着乌真王朗声道:「乌真王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楚国公子连一直都没有出现吗?」
乌真王早已咬牙切齿。
「你们……芈连早带兵从我们后方抄击了!你今日在我城外耀武扬威一番,其实根本就没想真的攻打,只是想转移本王的注意力罢了!你今夜来救楚国太子,也不是想真救,也只是想转移本王注意力,好给芈连给多的时间!」
「乌真王不愧为一方之王,果然不容小觑。」我应和道。
「你个死丫头,你就不怕今夜我把你和太子望一起杀了?」
这时太子望走到了我的跟前,伸出手臂将我护在身后,对着乌真王冷声道:「把我们杀了,大王你可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也是。」 乌真王爽声大笑道:「芈连手里的人是楚国的是吧,楚王病重朝不保夕,楚国的兵权全握在楚国王后一人手里。若是芈连胆敢杀了太子望,楚国王后便有由头杀了他!」
「今日这些楚国士兵的矛头直指我们乌真,孰不知,明日这些矛头会不会指向他芈连!」
乌真王虽然声音爽朗,但我知道他只是在自我安慰,其实内心早已乱了阵脚。
果然,乌真王忽得转过身来,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对着一旁的小兵大喊道:「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我为了能够钻入哪个小洞,我没有带我的长戟,只带了一把匕首傍身。
而太子望作为人质,更是手无寸铁。
我看着乌真人一点点的向我们靠近,匕首狠而准的刺向执刀的乌真兵。太子望在一旁赤手空拳的跟我打着配合。
太子望抢过了一个乌真兵身上的弯刀,一边挥着大刀,一边对我喊道:「阿鸢,王弟他自己养的有私兵,就算楚兵依然只听母后一人号令,王弟未尝不能与母后一搏。今日他既然寻到了除去我的机会,他必然不会轻易放手,乌真王拿我是威胁不住他的!若是有机会,你先走,莫要管我!」
「他养私兵?你知道?」
我不敢走神,但也惊于太子望会知晓芈连养的私兵。
「我不知道你这三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你为何成了王弟麾下的将领。但若是有千万分之一可能,你定要阻止王弟和母后大动兵戈。」
无论是楚国王后手下的兵,还是芈连手下的兵,都是楚国的兵。
身为太子,他虽早已处于死地,但心心念念想着的还是楚国。
他必不想楚国士兵葬于自相残杀。
「楚国士兵之间,无需流血。」我对着太子望道。
「你说什么?」 太子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我心里却一清二楚。
三年前,我对芈连献了一计。
芈连在齐国的商业力量不容小觑。我让他暗中以齐国商人的名义,高价买入楚国的绸缎。
楚人认为织绸有利可图,于是楚人纷纷改稻为桑。不再种粮,只种桑,然后再将产出的生丝织成绸缎,卖给「齐国的商人」,其实就是芈连。
此时楚国无粮,便只能向邻国的吴国和梁国买粮。
然后芈连再将绸缎以低价卖给吴国和梁国,但只能拿粮来换。一石粮便能换五匹上好的绸缎。
吴国和梁国自然都将粮卖给了「齐国的商人」,自然无多余的粮给楚国。
楚国太子望爱民,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军粮移为赈灾粮。
而当军粮所剩无几的时候,一直再楚国边境虎视眈眈的乌真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起兵攻打楚国。
按计划,应是太子望起兵反击。在楚军无粮之际,芈连放粮,令楚军唯芈连马首是瞻。
芈连有了楚兵和私兵,既能一举灭了乌真,也能借此夺位。
可我没想到,楚国母国竟然如此狠毒,竟然不顾太子望是他的亲生儿子,将太子设计送入乌真,要一举除掉楚王的两个儿子。
「你为何如此肯定?」见我不言,太子望又向我喊道。
但不等我回答,远处的马蹄声便越来越近,周围的厮杀声混成一团,温热的鲜血溅入我的眼睛。
我和太子望支撑许久,但终究寡不敌众,乌真人将我们逼在一处,弯刀架在了我们的脖颈之上。
刀光剑影间,我看到了那个数日未看到的身影。
他来了。
11
方才去抵御楚兵的乌真王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我们身前,退无可退。
他从将刀架在太子望脖颈之上的小兵手中夺过弯刀,亲自执刀对着太子望,对着芈连道:「芈连,今日我杀了你们楚国的太子,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各自给对方一条生路。」
马背上的人身着盔甲,冠顶红缨,一支长戟握在手中,利刃上还沾着未流进的鲜血。
他并不回答乌真王的话,也不理会危在旦夕的太子望,一双眼睛只紧紧看着我。
那双眼睛种有欣喜,也有失落。有生气,但……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我也平静的回望着他。
他是在害怕着什么呢?
害怕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他看到我的目光,随即瞥到一边,盯着太子望,冷冷的道:「放开她。」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太子望握在手中。
乌真王以为芈连同意妥协,让他放了太子望,给彼此一条生路,于是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对着芈连道:「好,公子连果然是聪明人。不过….」
但乌真王的话还未说一半,便被芈连冷声打断了:「太子,我让你放开她。」
「王弟,你可能不认得。」 太子望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的意思,还是如我幼时初见他那般温润如玉,哪怕知道今日芈连要杀他,依然对着芈连温和的说:「她就是梁国的公主鸢,我的太子妇,你的王嫂。」
太子望每说一个字,芈连的眉头便紧皱一分。待他说完那句「你的王嫂」时,芈连眼中的火光已经显而易见:「我让你放开她!」
太子望见芈连情绪如此激动,心中也已多了几分了然,于是继续道:「我今日看见了,阿鸢今日为你带兵,你们……想必也是认得的。楚国能有阿鸢这般的女子做我楚国的太子妇,是我们楚国的福气。」
他说我是楚国的太子妇,却不再说是他的太子妇。
显而易见,这楚国的太子之位,马上就要落到芈连手上了。
芈连不言语,只握紧了长戟,死死的瞪着太子望。
太子望不理会芈连的愤怒,继续平和的说道;「母后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却不是你的。你的生母死于母后之手,你又被派往齐国为质。王兄心中一直对你有愧,所以帮你瞒着张谭严替你为质之事。」
原来芈连之所以能在齐国经商,之所以能够云游九国,是因为有太子望为他瞒着。
「闭嘴!」芈连喝道。
但太子望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
「在我与阿鸢成婚之前,我得知了你私养士兵之时,这是我知道若再不与你斗,恐怕楚国来日难免会卷入一场血战。此中艰险,生死难料,我不愿阿鸢陷入这等漩涡,便给了她退婚书。」
「我让你闭嘴!」芈连继续怒喝。
「如今看来,阿鸢当日未嫁给我是对的。但我们楚国终究有福,还能得阿鸢为我们楚国的太子妇。」
言罢,太子望便默默的首开来握着我的手。
但这次,我却反握住太子望的手,对着芈连道:「公子连,答应乌真王。」
12
我知道所有的计划,也知道以芈连如今的权势,根本不会被乌真王威胁,也不会被王后和太子望威胁。
本来今日以救太子望来转移乌真王注意力的人该是芈连的门客张谭严,但近日夜间流沙上移,张谭严身材健壮,恐钻不入那个小洞。若是打草惊蛇,便是前功尽弃。
所以我便亲自过来了。
我不愿意让芈连前功尽弃。
即使知道今日很可能有去无回。
因为今夜太子望本就是要死的,而张谭严亦是死士。
「阿鸢,待今日之事过后,我会给你解释。」芈连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公子连,我用三年为你谋划了太子之位。以你现在的势力,万物皆是囊中之物。我现在,想要为太子谋一条生路。」
「阿鸢。」芈连将目光投向我,「这些事情,我以后会向你解释。」
「不必了,我若成了你的妻子,来日难免会成为第二个如今的楚国王后。我与你相伴三年,虽未成婚,但自认为还有些情谊在……」
我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芈连打断道:「我芈连说过,只有你,才是我芈连这辈子要娶的妻子。」
我心中一紧,但面上却未显露半分,继续说道:「我知道公子连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有篡权之能,必然不会留我久活。今日我既来了,便也没想活着回去。太子已是败者,无权无势,王后也即将成为你的刀下亡魂。不如就以我的命换太子的命。」
「阿鸢!」太子望打断我的话。
「阿鸢,你莫要骗我。我知道你今日来是不想让我们的计划前功尽弃,你是在为我考虑。」芈连也打断了我的话,但言语间却没了底气:「你不会把我想成这样的人。」
「以前我不这般想,但现在我就是这般想!」我对着芈连喊道。
我的话音刚落,四周突然火光骤现,接着就是无数箭雨齐齐向我们射来。
周围的乌真人齐刷刷的倒地。
下一瞬,芈连身旁的副将李良从马背上腾然跃起,乌真王被长剑穿身,应声倒地。
长剑从乌真王身上抽出,我心中大叫不好,不顾身旁乌真兵架在我脖颈上的剑,便要去阻止李良的下一步动作。
芈连反应先我一步,跃身刺杀了挟持我的小兵,才使我没被弯刀所伤。
我顾不上其他,用手中的短匕拦下了李良刺向太子望的剑。
可李良的力量大于我数倍,我一个踉跄,短匕被他打落,小臂被深深的划了一道血痕。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便死在了箭雨刀光之下。
我用左手握住右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冷冷的对着芈连道:「公子连的声东击西之策,用的果然如火纯青。」
看来芈连本来是向用和乌真王讨价还价之际,在暗中布满弓箭手。现在变成了在这同我你拉我扯之际,在暗中设下伏兵。
「放肆!」 芈连对着李良喝道:「公主还在这,谁让你们放箭的!」
李良立刻跪下,对着芈连道:「公子,属下自作主张,愿领死罪。可乌真王必须死,太子……也必须死。再不射箭,等乌真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啊!」
「阿鸢!」太子望想向我走来,但他早已被芈连的人包围。
「阿鸢,你怎么样……」
芈连想向我靠近,但我却捂着伤口步步后退。
当退至被打落的匕首旁,捡起地上的匕首抵在我自己的脖颈之上。
「阿鸢!」太子望和芈连同时喊道。
「公子连今日既然要杀这么多人,不如同我一并杀了吧!」
过了良久,芈连才缓缓开口道:「好,我答应你,放了他。」
可几乎是同一瞬间,李良从地上跃起,长剑再次向公子连刺来。
李良我是认识的,他一向对芈连忠诚,与我的交情也颇为不错。
我没想到,他会不顾性命的再次违抗命令,刺向太子望。
13
「太子!」
我的嗓音近乎嘶哑。
这次我晚了一步,长剑已经深深的插入进了太子望的胸膛。
「不!」 我大喊着,大步奔向太子望。
这次没有人再拦我。
我拼命的用手捂住太子望的胸口,可源源不断的鲜血依旧从我的指缝流出。
他的血混合着我的血,浸透了彼此单薄的衣衫。
「阿鸢……」太子望的声音依旧那么平和,「阿鸢……」
「我在呢……我在呢。」我哭泣着,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胸口。
「阿鸢,那年在梁宫……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便……很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别说了。」
「从那以后……我便盼望着你及笄……盼望着……早日迎娶你为妻……」
我听得此语,心中酸涩,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阿连……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只是……从小……过得太苦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太子望还在为杀他的弟弟说话。
一个这样的人,却死于自己亲生母亲的算计,死于自己未婚妻子的谋划,死于自己亲弟弟的剑下。
他虽贵为一国太子,但他的人生,又何尝不苦,又何其冤枉。
「嗯……嗯……」我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不住的点头。
「我……对……」
太子望最后还想说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的鲜血渐渐的不再流淌,身体一点点的变冷,变僵。
如此真心实意待我的男人,我竟然如此辜负他。
还整整算计了他三年。
是我,亲手把他逼到了如今这个下场。
「阿鸢……」
芈连向我走来,他向我伸来手,如此小心翼翼,显然是做了被我拒绝的准备。
但我却没有丝毫反抗,任由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良久,我才缓缓开口,低着头道:「公子连,你我三年年前定下的婚书,可还作数?」
我感觉道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动了动,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一丝欣喜,也有一丝紧张。
「阿鸢……你还愿意……」
「我愿意。」
我双手紧握成拳,并不回头看他,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14(番外一)
天下霸主楚王芈连崩逝了。
楚王三十年来兼乌真,并梁国,灭鲁国,歼燕国,大有统一天下之势。
可世人都知道,楚国真正掌权的并不是楚国王上,而是他的王后。
今日王后也死了,用一把长戟,穿胸而死,倒在了楚王的床榻旁。
世人都道楚国王后是一个传奇,她凭一己之力,便踏平了三国一族,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但却没人能说明白她到底是谁。
有传闻说,楚王后只是一介布衣,没有名字。因为相貌艳丽,所以被楚王捡来,做个妾室。但是颇有心机,在楚王当年挣得太子之位时,为自己谋划了太子妇之位。
也有人说,这位楚国王后,其实就是故太子的未婚妻,梁国的嫡公主,姜鸢。
传闻当年公主鸢被退婚后,欲土匪劫杀,但并没有死。
当年保护公主鸢的侍从是被当时还是公子连的楚王设计调走的,那些山贼其实也是楚王的人马。
而他们的目标不是公主鸢的嫁妆,而正是公主鸢。
据说,当时还是庶出公子的楚王为了能从自己的王兄手中夺娶公主鸢,谋划了七年之久。
「这怎么可能呢?」
在楚王和楚王后崩逝的这一日,酒馆里又传出了楚王后的传奇。但依然有人对此不置可否。
「我觉得王后不是梁国公主。听说梁国被灭国之后,梁王被关入了暗无天日的大牢,不得再见天日。而且梁国还有个姓赵的美人,被车裂而死。若真是梁国的公主,又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的母国?」
「对啊,怎么可能呢?」旁边有人附和道,「而且楚王怎么会为一个女人谋划七年?还是自己的王嫂?简直太扯了。」
一个白发鹤皮的老人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小伙子,你不知道。这公主鸢当年可是声名远扬,据说梁国当年之所以能够从强齐那里夺回失地,全是当年公主鸢的谋划,而且未废一兵一卒。」
「那如果这样,故太子望为何与梁国公主鸢退婚?如果得了这样的女子。哪能命丧乌真人之手?」
「小伙子,刚才大家伙不是说了吗,当年还是公子连的楚王,为夺娶公主鸢,谋划了七年之久。」
「那若是楚王仅仅是为了夺位才抢的公主鸢,那事成之后为什么不杀了,还要大张旗鼓的娶她为后,落得被王后篡权三十年的下场?」
三十年前的那场婚礼,红妆何止十里。
当时刚夺得太子之位的芈连,不顾王兄和母后新丧,父王病重,便迎娶了太子妇。
整个楚国都便挂红布,楚国上下与太子和太子妇同贺,热闹了不止一个月。
「这……」老者无言。
芈连能从庶公子逐渐夺得太子之位,后又登基为王,又听闻芈连少年时便凭一己之力在各国都有自己的势力,且每年入账的银子堪比一个国的税收,还能暗中集结数万人为他卖命。
这样的男人,若是有心抗衡,又岂能被一个女人压制三十年。
「可能是,王上真的爱慕王后吧。」另外一个小伙子瑟瑟道。
「可我却是听闻,王上与王后成婚三十年,从未在王后殿中留宿,与王后更无子嗣……」 另外一个声音反驳道。
「但王上也没有纳其他女人啊。」一个声音反驳道。
旁边的店小二也探出脑袋,小声的说道:「那就是,王后爱慕王上,怕王上辛劳,所以才代管朝政?」
这话立刻引来了一堆鄙夷。
店小二不服,于是又道:「若王后不爱慕王上,为何要追随王上去死呢?」
对啊,她马上就可以独掌楚国政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霸主。
为何此时将王位传给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楚国宗亲,然后追随着楚王去死呢?
酒馆里慢慢的陷入沉默。
15(番外二)
在最后一缕夕阳在天边消逝之时,楚王和楚王后的遗骨被装入棺椁之中。
依照楚王后遗旨,楚王逝后葬入王陵。
而她,葬入羗柳城之中。
那是乌真被灭族前收的最后一个城池。
据说楚国故太子望,便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