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开始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林清。
响了很久以后,因为无人接听而挂断了。
我盯着黑屏的手机发愣。
我和林清的感情并不是始终融洽的,我们偶尔也会吵架。
有一次他赌气挂了我的电话,,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让我恼羞成怒,于是我一气之下把他拉黑了,还关了手机跑去爬山。
结果他回过头想找我道歉却死活联系不上我,急到差点要去报警。
再见到我的时候,他抱我的力道就好像真的差点失去我一样,不断的喃喃着说,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会再挂我电话了。
那时我一边感动,一边嘴硬的笑话他是胆小鬼。
五年来,每次我熬不下去想打他的电话时,都在拨出的瞬间胆怯。
我害怕,怕他早就把我拉黑,怕我唯一的念想被宣判死刑。
我把手机画面切到颁奖直播,镜头刚好给到林清。
他看着手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忍不住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
原来即便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他还是守着当初给我的承诺。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一旁,等待着直播镜头再次拍到林清。
就当满足最后的奢望,让我再多看他一眼。
林清意气风发地接过奖杯,脸上仍旧挂着从前那般不被世事侵扰的矜贵,他望着摄像机,「温小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现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掌声。
比五年前林清在同一个地方说「感谢我的女朋友宋清知」时要热烈很多很多。
我没想到他今晚有这个打算,身子陡然僵住了。
我尝过了世间最深的苦与痛,却还是在这一刻溃不成军,细细密密的酸涩充斥着我的胸腔。
可我没有力气去想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我发送了我最后一条微博。
「本人宋清知,现实名举报秦文娱乐总裁秦文涉嫌组织卖淫、贩毒等多项罪名,相关证据皆已递交津城宁安分局。」
发布成功的那一刻,直播里正好宣布我获得本届金凤影后,助理上台替我领奖,道歉说我身体突发不适。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我从昨晚便已经失踪,独自一人坐在秦文娱乐的顶楼,预备完成我的最后一次演出。
也从我长达五年的噩梦解脱。
微博里不断响起消息提示的声音,网上此时大概已经炸锅了。
现场大约也有人收到了消息,开始有些骚动哗然。
而镜头里,观众席上的林清突然发疯一样冲出了会场。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林清。
我这一生无父无母。
我只有阿爷这一个亲人,可他已经不在了。
我也只有过林清这一个爱人。
我很想在死前再听听他的声音,可看着那个闪烁的名字,又觉得算了,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了。
我点开从前收藏的林清向我说晚安的语音,假装是他在同我道别。
我微微一笑,对着那疯狂打进来的号码名字说:「林清,祝你百年好合,一生安康,顺遂无忧。」
然后我从十楼一跃而下。
快速坠落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同他道歉,「对不起啊林清,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打算今天求婚的。真是太晦气了。」
可是我没有死。
准确地说,是没有完全死。
我被广告牌拦了一下,拣回半条命,成了植物人。
我静静地站在病床边,看着睡在床上,插满仪器的「我」。
林清守在那里,面色憔悴,但又恢复了清冷理智的模样,好像之前那个发疯一样冲出会场的人并不是他。
我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好好看他了。
我伸出手刮刮他的鼻尖,从前他不开心的时候,我总这么逗他。
我有些想哭。
可惜出窍的灵魂不能哭。
也不知道是因为灵魂没有重量,还是我终于可以如释重负,我久违地感到轻快不少。
中途林清拿出手机,我凑过去发现他在看微博。
很多顶着林清头像的粉丝在质疑我挑林清拿影帝求婚的日子跳楼是念念不忘报复他,说我嫉妒他和温婉。
林清用力握住手机,骨节突出,他神色清明,对助理冷言道,「有人带节奏,你去查。」
五年不见,林清居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手段了。
过去他是个戏痴,除了他的艺术追求,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林清的父母来了,他父亲一来就劈头盖脸地教训林清,「林清,你还记不记得你马上要跟小婉结婚了?」
「你这样我们怎么跟温家交代?」
林清显得有些疲惫。
他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扔下八个字,「蛇鼠一窝,螳臂当车。」
林清嘴上应承着不会影响婚礼把他们打发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温婉就来了。
她言笑晏晏地拎着一堆东西,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林清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你不用多想,也不用做任何事。我只是……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我想,他还是心软,还会对我这样一个烂透了的前任抱有怜悯。
可能人要死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回忆往事,比如从前的我不是如今的模样。
我自小性格就是有些自卑的,还有些孤僻。
进入娱乐圈后,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融入别人,甚至不惜去迎合跟讨好。
但是林清跟我说,「没关系的,你不用去管别人,我会做你的亲人,朋友,还有爱人。小知开心就好。」
可我后来却不得不为我们的未来去拼命周旋,去做我最讨厌的事。
更讽刺的是,到头来,那些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我靠着我的身体坐下,看着温婉给林清倒水,笑着表示理解,还夸赞林清重情义,她没有选错人。
我不想再看。
温婉似乎很喜欢林清,喜欢到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这让我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和林清将有美好幸福的未来,而我和他的过去在旁人眼中已经是一滩恶臭的烂泥。
等只剩林清与他助理的时候,他却突然说,「我知道她过得不好,可我没想到会那么不好。」
「她那个时候那么狠心,我应该觉得她活该的。」
「我与她的最后一面还在讽刺她。」
他垂下头,眼睛有些发红。
「你说她打电话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她怎么会,被逼成这样。」
「她明明是怎么都打不倒的。玩个拼图,拼不好能熬一晚上,还非要拉我陪着,我怎么哄,她都不肯服输。」
他的小助理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飘过去,想要和从前每次他不开心一样,轻轻抱抱他。
可手伸出去的时候,我又停住了。
我想,林清不知道真相也好。
他在仍旧怨恨我时就已经这么难过。
如果知道了一切,又该如何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