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迷迷糊糊之间孟雲突然感觉周身冰冷刺骨。
这才春日,怎会如此寒冷?
带着疑惑她半眯着眼睛轻声换道:“小凌,快去把火炉燃起来。”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更冷冽的寒风。
孟雲浑身颤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三十年了,这种冷入骨髓的苦她还是三十年前受过,现在又受一遍还真是另一番滋味。
想到如此,她强忍着眼前刺眼的光芒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雪海之中,她的头,脸,身均被白雪覆盖。
孟雲惊住了,此刻她不是应该躺在自家塌上吗?怎会在这里?
带着疑惑她猛然起身,膝盖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连忙捂住低头看去。
只见两条腿的膝盖上全是黑红色的血痂。
想她养尊处优的临原侯怎还受上了这皮肉之苦。
看着这血肉模糊的血痂,一些她曾经刻意忘记的回忆突然涌现在脑海,三十年前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人放过她的母亲,直到两处膝盖处磨破了皮肉也才换回来母亲的一具尸身。
鲜红的血将白雪染红,她那娴静温柔的母亲在她跟前直接被他们砍掉了头颅。
乌黑的头发包裹着头颅,一路跟着血水滚落到一旁的雪地里。
这一幕曾经是无数个夜晚中折磨她的噩梦,如今想起她依旧心如刀绞。
孟雲摸着膝盖处的伤,看到了自己一双又黑又瘦的小手,她一惊,连忙再仔细打量这片雪海,这正是三十年前在母亲死后和她一起被埋的雪地。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这辈子最落魄的时候。
这年她才十四岁,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临原侯,没有什么万贯家财,没有什么权势地位,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孤儿,只是一个只会任人欺凌的外室之女。
也是这一年,她遇到了那个人,那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认清现状的孟忍着痛站起来,遥看四周,凤眸微垂,沉思片刻后,露出一丝浅浅笑容。
没想到她孟还能再活一次,真是老天对她不薄,下次去了地府她一定会好好感谢阎王爷。
只不过一下从高处变成低处,还真有些不适应,但又有何难?
前世她能如何爬上高位的,今生也就能够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她伸出微颤的手摸着自己背上的包袱,双眼微红。
这包袱里正是她母亲的头颅。
孟雲随后扬起嘴角,露出一副邪魅的笑容,看向远方,意味深长道:“娘,当年没有能亲手给你报仇,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我这次机会,真是天助人愿啊。”
说罢,她拖着自己那双带着剧痛的腿,忍着迎面吹来的寒风,朝远处的那座城走去。
与此同时,离她十里之外的雪地上正策马崩腾着一位少年。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袄子,头发上睫毛上都是白白的雪花,白皙清秀的脸被冻得通红,手也被冻得乌紫,但脸上却是一副毫无畏惧。
身后跟着的一群士兵,迎着风雪纷纷喊着,“太子!太子!您慢些!”
少年头也不回直奔前方,眼睛通红,微颤的嘴唇自言自语小声说道:“孟雲……孟雲……你等我……”
马蹄踏过,大风起,雪花扬,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孟雲趁着天黑之前到了城内,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直径朝一处府邸走去。
待到门口时,她抬头看着头顶那极其刺眼的两字,心中便又是一阵恨意。
泉州陈府。
晏国十大家族之一,家门世代为官,满门荣耀,极其显贵。
家主陈海为朝中一品大员,其父兄皆位居如此,现虽都已不在人世但尊荣犹在。
其妹是已故皇后,曾是皇上的心头肉,如今人不在了,便把这所有的恩宠都给了陈家。
也就是这样的显赫官家,所以才容不下她这个外室之女。
他们陈家素来讲究礼义廉耻,妻贤子孝,就算是妾室也得是清白的宦官人家,而她的母亲却是商贾的一名小小庶女。
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极其疼爱她,不顾整个家族反对收她做了外室,每当月末常来她们的小院。
前不久,陈老爷子突发疾病去世,那些府里的财狼再也容不下她们,像拔掉花丛中的野草一样,恨不得连根拔起。
当年她被丢在雪地里差点归了阎王,好在路过的乞丐救了她,才捡了一条命,成了这街头的有名狗窝小乞丐。
这一世,她倒是想要当当这陈府的大小姐看看。
想罢,她起身走上了石阶,与正准备出门的李管家撞着正着。
李管家先是一惊,晃了一下神,随后一把将她拦住,厉色道:“好啊臭丫头,没想到你还活着!来人!给我将她拖出去打死!”
“打死我?”孟雲冷笑着,“你去告诉你家老爷,西河的赈灾他可还记得?到时候再来确定要不要打死我。”
原本趾高气扬的李管家顿时面部铁青,微放低了声音说道:“西河赈灾不就是前几年的事情吗?有什么好说的,来人!”
孟雲脸上的笑容更深,“西河赈灾,一千八百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李管家顿时吓得站不住脚,“你……你……”
他半天半天说不出话来,哆嗦了片刻,连忙扶着门朝府内匆匆走去。
孟雲瞅了他一眼背影,抬头看向那陈府二字,一双黑亮的眸子,已是寒光似箭。
李管家进去了没多久孟便被几个家丁带到了陈海的面前。
陈海是陈老爷子的嫡长子,自从陈老爷子也就是她的父亲死后,他便当了家。
这府邸也才刚刚改朝换代。
陈海已有四十,但容貌和身体看上去也才三十来岁,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什么西河赈灾,什么一千八百万两银子,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孟雲进门,被两个家丁直接按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向他,慢悠悠道:“三年前,大人在西河赈灾可没落得不少好处吧,一千八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陈海停下翻书的手,冷眼看向她,“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