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谦嗫嚅着唇说不出话。
他今日,便是为去修阳先生那里念书的事去求长嫂的。
修阳先生虽对他有些欣赏,却并不愿意收他做弟子,还暗示他的门第拖累了天赋。
因而,他才想让长嫂回国公府说说好话,让宋国公为他引荐,再交上大笔束脩,全了他拜入先生门下的心思,谁知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而林老夫人早在听见废太子渊时,便吓得六神无主了。
那案子当时闹得京城人人自危,废太子渊被赐死,连他的姻亲和母族都被发配漠北,还死了许多太 子党羽。
谦哥儿怎么能跟这种人结交!
今上本就多疑,如若追究起这事,淮阳候府哪里还保得住!怪不得今日这性子绵软的长媳生气,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她正要开口,我又道:“祖母若觉得媳妇多事,那今后弟弟们的事情,我便再不多嘴便是,原本母亲还在,也不该我这个长嫂越俎代庖。”
林随谦拳头一紧。
知晓我如若不管他们几弟兄,宋国公府的面子,他也就用不了,学堂中的先生还怎会给他那么多优待?
他极识时务的收敛了眸中冷意,起身直挺挺跪在了我面前恳切道:“长嫂莫要生气,是小弟不懂您一番苦心,今后小弟定会事事谨慎留心!”
老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梦丫头,你就饶他这次吧,谦哥儿也是年纪轻......”
我心里冷笑,却叹了口气:“母亲,媳妇对几位幼弟,既怕管教不力对不住夫君,又怕管严了惹来非议,说我苛待了他们,这世间哪有两全的事情,媳妇实在......”
林随谦见我俨然真有当甩手掌柜的意思,顿时急了,跪行过去拿了马鞭双手捧上:“长嫂如母,嫂嫂对随谦严厉,是爱护随谦,随谦不会不识好歹!今日是随谦错了,请嫂嫂家法处置!”
我垂眸盯着他,眼底晦暗莫名。
也难怪他能踩着我一家血肉,又见机一手扶持废太子渊的遗孤登基的大权臣啊。
只这能屈能伸,蝇营狗苟的做派,我便学不来!
不过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出头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长嫂......也只能让你好生记住此事了。”
我作一副痛心疾首模样,颤手接了马鞭,而后狠狠打在林随谦胸前!
只一鞭,他便皮开肉绽,脸上刷得没了血色。
林老夫人吓呆了,一时间都忘了拦。
我又是两鞭挥过去,打得林随谦喉咙口都泛出一股腥甜味。
而后,我手里鞭子颤巍巍落地,掩面哽咽道:“好孩子,嫂子实在下不去手,罢了,你便去祠堂跪上两天吧,今后定要好生做人,再不可这样荒唐了。”
“......”
林随谦几乎呕得吐血!
但面上,他却只能捂着伤口战栗起身:“嫂,嫂子说得是,随谦谨记教诲。”
老夫人见状,也无话可说。
我这才佯装哀伤出了老夫人院子,回去后,便命小桃取来账本:“将候府同我嫁妆里那些产业分开,从今以后,不必再用咱家的银子贴补公账。”
小桃听得愣了。
先前候府入不敷出,她家小姐可是主动将嫁妆拿出来的,今儿怎么忽然转了性?
不过主子的事儿,她也不好多嘴,再者说,候府上下那么些人,还要小姐拿钱养着,她也看不下去。
主仆二人花了大半天时间将账分了出来,我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陪我去那些铺子上走一趟。”
小桃忙应是,出去唤人备了马车。
坐在车上看着热闹的街市,我一阵恍惚。
据说,前世我为了候府操劳时,林随恭正带着他青梅竹马的美娇娘,在京中一处幽静的院子里享福,煮酒烹茶,好不快活。
这一世,我也懒得找他,只把候府搅得天翻地覆,看这龌龊的老鼠坐不坐得住!
很快,便到了我名下的一件首饰铺门口。
我下车,正要进去,忽然有个小孩扑过来,手里的糖葫芦直接戳上我裙摆,而后落在地上。
我眉心一阵跳,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孩子直接哭了出来:“我的糖葫芦,哇!”
他一把揪住我裙摆:“你赔我糖葫芦!”
“你是哪来的孩子?!”
小桃看我裙子被弄得又脏又皱,这孩子还要耍赖,登时急了:“弄脏我们夫人的裙子,还这样撒泼胡闹?讲不讲道理了?”
“可她就是害我的糖葫芦掉地上了!”
那小男孩不依不饶,眼泪汪汪瞪着我:“这可是用我唯一一点点银子买的,我长到这么大,都没吃过糖葫芦呢,她不该赔给我吗?”
“......”
我端详着那小男孩,他刚到我膝盖那么高,瞧着不过三岁大,穿着一身虽然脏乱,却价值不菲的锦袍,一张小脸很漂亮,还莫名让我觉得亲切极了。
如若我生下的那孩子活着,大概就是这么大了?
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我生不起气来,蹲下身摸摸他脑袋:“好,我赔小公子一根糖葫芦,不过你这么小年纪,怎么身边也没有家人跟着呢?要是遇到坏人,多危险啊。”
裴翊勉眼珠咕噜噜一转。
以他超凡绝顶的聪明脑袋瓜来看,这个美人姨姨一定是好的!
她的眼神就好温柔,不像其他女人,为了给他那臭脸阿爹当王妃装得喜欢他,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
反正他也不想回家被阿爹关着,要不......跟这个漂亮姨姨走呢?
“我娘没了,爹娶了后娘,就不喜欢我了,把我赶出来了。”
他掐了一把大腿根,哭得更厉害了:“我后娘天天打我,家里人都听她的,我爹也不管我的死活......”
我顿时皱紧了眉。
一旁的小桃更是张着嘴红了眼圈,话都说不出了。
这个小公子也太可怜了,她刚刚怎么能这么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