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陪着我爹找到我时,我正将一枝梅花插在天青色梅瓶里
书案上,是我为长姐抄的经
京城的冬天好像格外地长,皇觉寺里的雪仿若终年不化
听清楚圣旨的内容时,屋里一声脆响
梅瓶碎在地上,梅枝上,花瓣零落
这不是应该给我的圣旨
我得去问萧锦樘
我转身朝门口跑去,还没摸到门框,整个人就被摁在地上,布条勒了嘴,一个萧字堵在喉间
地面冰凉,我眼前对上我爹的鞋尖
跑果然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还想抗旨不成
好一会儿,我爹骂够了,我身上的力道被松开
我爹色厉内荏,再开口时,是爹味满满的说教
你且入宫,秉持你长姐的遗志,好好照顾小殿下,以柳氏兴衰为己任
今上年轻,与你长姐素有情意,这是你的机会
若不是这副与你长姐几无二致的皮囊,怎么会轮得到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可明白
我跌坐在地上,粗布袖子遮住颤抖的手,沉默着
我爹踹了我一脚,提高了声音你可明白
我捂着胸口靠着墙,低下了头多谢柳大人教诲,晚辈明白了
可是,我本就不在柳氏这巢窠之下
他不愿意承认我,从来不让我叫他爹
可他却说让我替我长姐
多可笑啊
我爹看着我,仿若淬了毒的目光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和恐惧,因为他猜不透端坐明堂上那位年轻帝王的心思了
册一个男人,不,一个怪胎为后,何其荒唐
你不要给我耍花样,老老实实鲁着入宫
说罢他拂袖而去
老管家指挥着几个粗使仆人帮我搬东西
经都落在地上,沾了梅瓶中淌出来的水,湿透了
我爬过去,属开衣袍前襟,把梅瓶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屋里落针可闻
捡完我兜起衣袍,声音空洞可以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老管家假模假式地上前问道少……少爷,没了吗
我环顾四周又低头,这屋子我住了十几个年头,到头来,不过只剩一只破碎的梅瓶
这只梅瓶,品质粗糙,工艺下乘,可它是我长姐留给我的
那年上元夜,马车停在皇觉寺的后门
车帘撩起,露出长姐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长姐冲我招手,语气欢快阿谦快来,姐姐带你去看花灯
西市可真热闹
商贾云集,邸店林立,货品琳琅满目
好不好看长姐拿起一只天青色梅瓶问我,我瞧着正适合放你房间里,插一枝蜡梅花,整个屋子都会香
她喜滋滋地付了钱,把梅瓶塞我怀里
可我的目光,越过她,凝落在灯火阑珊处
明明灭灭的灯火中,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
他抬眸时,眼底枕落万千星河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萧锦樘
那一年,我和长姐,双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