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死对全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爷爷奶奶一下子变得苍老,老妈整日以泪洗面。
说来也奇怪,老爸死了之后,他膝盖上的那个人面疮就自己消失了。
但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吗?并没有。
老爸的死是他生命的结束,却是我厄运的开始。
因为办完老爸的丧事没多久,我的左腿膝盖就开始痒,接着就长出了一个小肉疙瘩,慢慢的肉疙瘩越来越大,越来越扁。
没错,那可恶的人面疮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长出了人脸,还是那张熟悉的人脸。
然后我的膝盖就开始疼,跟当初我爸的情况一模一样,我似乎在走他的老路。
这下子村里头炸了锅,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说我家是作了孽遭报应了,要不然咋会父子两个都得这种怪病。
他们还说我爸死了,我也会死,但这人面疮不会消失,每死一个人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直到我全家的人都死去。
村里的人都迷信嘛,也爱小题大做,所以他们的话不一定可信。
那天村里的两个老人坐在那儿晒太阳,我妈正好从那里路过,听到其中一个老人说道:“他们家呀,做了大孽了,他们吃过人,而且吃的还是……唉算了算了,祸从口出,我不能再说了,反正他们家已经遭了报应了,都活不了。”
我妈脊背发凉,回家之后就抱着我哭,那时候我已经疼得下不了地了,只能坐在床上,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我爷爷却变得异常冷静,他盯着我膝盖上的人脸看了很久,抽了整整一包的烟,然后对我妈说:“素芬,你去把张老先生请来吧。”
张老先生就是之前的那位老中医,我妈去了他家,他很快就来了。
我爷爷很诚恳的跟他道歉,然后把他让进了屋,沏上了茶,又把我奶奶,我妈,还有我都叫了来。
然后我爷爷一边抽烟一边说道:“我们家确实做过孽,大孽,老先生我不瞒你了,今天我就告诉你咋回事儿。”
至今我仍记得,爷爷在讲述那件事的时候,浑身发抖,烟都拿不稳了,那件事情不长,但他却整整讲了两个小时,中间几度讲不下去。
那个场景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奶奶,妈妈,还有张老先生,我们围成一个半圆,坐在那儿都瞪大眼睛盯着爷爷。
屋里除了爷爷的讲述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而爷爷讲的那件事儿,足以在我们每个人心里留下阴影。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几十年前那个沉重而压抑的年代。
历史将永远铭记这一年。
因为这一年我们这边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
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这场大饥荒有多惨。
某报一著名记者曾这样来形容当时的情景。
饿死的抱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携幼,妻离子散,吃杂草的毒发而死,吃干树皮的刺喉绞肠,把妻女驮运到遥远的人肉市场……
当时,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饿死的人的尸体。
我太爷爷太奶奶也是在那场饥荒中饿死的。
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年轻,也就二十多岁,可也经不起饿呀,他们还有三个孩子。
我大姑叫大丫,六岁。
我二姑,三岁。
至于我爸,还在我奶奶肚子里呢。
全家人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忍着最后一点力气到了山上。
为啥到山上呢?因为村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就连草根树皮都被拔光剥净了。
可是到了山上一看,也没好到哪儿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能吃的早就被人吃干净了。
眼看着天黑了下不了山,因为没力气呀,所以爷爷就带着全家人进了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准备在那里歇一歇缓缓劲儿。
可是一进山洞就看到里面摆着几摞砖,支起了一口大铁锅,旁边有一堆撕破的衣服,锅里面好像煮过什么东西,隐隐的还,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鲜味儿。
地上胡乱的丢着一些骨头。
看到这个情形,爷爷奶奶就明白了,有人在这里吃过人。
放在现在可能会觉得恐慌或者罪过,可放在当时那个年月,真不觉得有什么呀。
我举个例子,当时我们这边有一种叫老鸦蒜的剧毒植物,哪怕用清水冲洗十次,也毒性不减,可当时人们饿疯了,明知道有毒却还是疯狂的挖了咀嚼,哪怕是吃的鼻喷黑血,也仍是咀嚼不停。
一开始我爷爷没往这上面想,可是看着那口大锅,再看看全家饿的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心里就起了变化了。
人处在困境中,丑恶的人性是会暴露出来的。
爷爷想活,尤其他看到还怀着身孕的奶奶,那是他们老李家的根,要是都饿死啦,老李家就断子绝孙了。
可是要活就只有一个办法。
爷爷饿的头晕脑胀,但因为有了这个念头,他两眼发光,开始在我大姑和二姑的身上来回的打量。
最终他选择了大姑。
他冲大姑招了招手:“大丫,来,到爹这儿来。”
我大姑走了过去,爷爷抬手抚摸着大姑的头发。
他心里可能有过挣扎,有过犹豫,但最终他还是那么做了。
大姑虽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可她从爷爷散发着精光的眼睛中,似乎体会到了某种危险。
她开始挣脱爷爷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
奶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护在了大姑身前,恐惧的看着爷爷:“他爹,你想干什么呀?要死全家一起死,你别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