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舞弊案可以说是轰动朝野,春闱中本就大多数都是家境普通的书生,辛辛苦苦寒窗苦读数年,一生的出人头地全指望在这一场春闱里,又怎么能容许这种舞弊存在?
世人大多都是追求公平的,倘若是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被损害,那便更要大张旗鼓的跳出来尖锐的叫上一声不公平。因此这事不依不饶的,一非王公二非贵族,而是那一群宫前静坐的书生。
从最开始的上书发展到如今的集体静坐,眼看着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景洪帝也没办法草草收场,只能交由大理寺严查,那群发誓不吃不喝的书生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并拿着补偿很好的给自己补了一顿,不吃比吃了还赚。
至于那位倒霉的被挂上了枪尖的书生,此刻已经颇有点波澜不惊看破尘世的意思了。如今案未定,谁也不敢对这个书生怎么样,生怕一个不小心断了线索,死无对证激起民愤,他呆在天牢这个一般人还进不来的监狱里,竟也是生命无忧,安心过活。
有时候世道太过纷乱,监狱反倒是别样的伊甸园。
“熙王殿下…?您怎么来了?”狱卒看见方钦赶紧鞠躬见礼。
“来看看里头那位。”
“这…这恐怕…”
方钦拿出一道大理寺文书,“这样可行了?”
大理寺是主管这次案件的,大理寺都准了熙王的批准,出了什么差错也轮不到他们担责任,狱卒立刻放了行。
方钦推开森森铁门,挥退了狱卒,看了看那个不动声色坐在角落里的书生,也和他面对面坐了。
“见过熙王殿下。”书生大抵是知道自己余生是没有什么好路了,于是也就不怕得罪皇室贵胄,连礼都懒得行。
方钦不以为意,从提着的盒子中取出几样小菜,又斟了两杯酒,铺排个野餐的架势才道,“吃了吗?”
书生面无表情的饮下一杯酒,料定了方钦不敢下毒杀他,“殿下不妨有话直说。”
“我倒是也没太多想说的,就是想问几个问题。”方钦笑了笑,“你此番是大罪,却罪不至死,你既然有避掉三次查验的能力,为何偏偏要在结束的露出马脚?”
“人皆有不慎之时。”
方钦点点头,“好。”
说完,他竟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那书生望着他离去的背景,死死的捏住了手中的酒杯,那原本看淡一切的模样终于是起了波澜, 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开始生出了一点惊恐,接着又转成了无力的荒唐,最终那波澜又消散了。
就像是预见悲剧结局的观众,妄图改变又无能为力。
那个亲王在他面前未曾说了什么,却好似什么都看明白了。
大理寺办案速度倒也够快,在书生先前暂居的客栈里发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却也很不普通,大意是上下已经打点好,书生大可放心进入,又道他飞黄腾达了也别忘了本云云。
此信一出,再顺藤摸瓜,似乎一切都明朗了。
这个出身燕地的看似为平民书生实际上是燕王的人,燕王膝下无子,先前藩王送子入京只有他是个例外。
这位书生名叫李分,燕王早年落魄时受过李家恩惠,这才择了小辈提携。燕地地处西北,着实不是什么好的风水,燕地一直以来位于三大藩王末尾,也有朝中无人的因素。
谁知道这回燕王好不容易下了血本,却是一塌糊涂。
藩王费尽心思往朝中放人,狼子野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楚栖听了这完完整整的来龙去脉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轻松的神色,他道,“宋尘,你不觉得这件事太简单了吗。”
宋尘嗤笑一声,“岂止太简单,简直就是糊弄小孩呢。这么重要的信怎么能轻易就被找到?那燕地再不济,也不至于非要通过作弊来安插人才,说白了,还不是上头想收拾燕王。”
“燕王这几年是有点过了,仗着自己是三大藩王之一,竟敢以膝下无子来把朝廷顶了,谁不知道他家旁支人丁不少?”楚栖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道,“人年龄越大就越怕东西被抢走,这位可好,专挑逆鳞戳。”
随后他想起了之前那个刑部大牢的暗桩,传回来的说熙王去看了李分的消息,意味深长的道,“可咱们熙王殿下,好像并不甘心当个被糊弄的孩子啊。”
熙王是无名嫔妃所出,后交由皇后抚养,成年后单开府邸,一直不冷不热的吊着,像巡查地方政绩这种吃力不一定讨好的活必然是他的。
只是韬光养晦,却不意味着碌碌无为。
“咱们这位熙王殿下…心思不少啊。”
说曹操曹操到,方钦竟是来了。
“还没多谢殿下前几日的提醒。”
他最初以为是提醒他春闱可能有变不要乱趟浑水,后来查了李分的出身,才知道是在告诉他管束好楚地的人。
“郡王是明白人,楚王更是难得糊涂,我也不过是多嘴一句。”方钦道,“削藩之事父皇势在必行,我想跟郡王做笔交易。”
“什么?”楚栖微微眯眼笑着回问。
他天生眼眸狭长,这般便更生出几分看透一切的笃定来,偏生又遮在那古潭般的眸子后面,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楚栖此人性别男,美色通吃,此番方钦华服束冠,微微倾身,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楚栖在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还忙里偷闲的欣赏了一番皇子的美色,着实称得上一心二用的能手了。
幸好此刻熙王殿下不知道他面前这位脑海中在想什么,依旧是用原来的姿态,谦和而又有礼的等着楚栖的答复。
半晌,楚栖才轻敲了下桌子,“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