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汽车发动声响过之后,原本还算热闹的院落中仅剩下容意独自一人。
叹了口气,她有些苦恼地自语:“此界的凡人怎会如此小气,问话的机会都不给倒也罢了,竟还说我是鬼。嗯?”
注意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供桌上摆着尊怪异神像,容意好奇伸出手去,还未碰到神像,就感觉它想要抽取自己的功力。
柳眉一挑,容意右手不客气地按上那尊黑色神像的头部,紧接着她只是稍微使了点劲儿,神像便从头部裂开,断成两半。
虚空中仿佛有谁发出了一声恼怒的痛哼。
“我刚修复些许的功体,凭你也配觊觎?”淡淡评价了一句,见对方似乎已经断开了与这尊破裂神像的连接,容意也不再为之多费心神。她闭上眼,检视自己现在的状况。
渡劫失败之后她便自封意识,全凭本命法器慢慢修复,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岁月,自己又漂泊了多少地方。金丹已碎,神魂又未凝成,此时的容意全靠本命法器的虚影支撑着。因为刚才从后院那只怪物身上抽取了不少邪气的缘故,镇魂青灯的虚影稍微凝实了一些,但短时间内依然无法完全恢复。她原本的肉身被劫雷摧毁,此时这具身躯跟她倒是格外的契合,只是不知道原主去了哪儿,她在这处宅院中并没有发现对方的魂魄。
莫非是已经回归天地了?
左手一阵掐算,容意感觉远处某个地方隐约有什么东西跟这副躯体相呼应,或许就是原主魂魄所在的地方。
“原来不是死在此地吗?”虽然不是容意故意夺舍,但毕竟占了原主的身体,她得偿还对方这份因果。
于是她记下方位,迈步朝院外走去。
老宅院门处设有护阵。不过这种护阵在容意面前,就像小孩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的界线,并无什么阻隔作用,轻轻松松就出去了。她还好心地反手虚空画了个符咒对原本的护阵进行加固,确保除自己之外,谁也没法从里面出来。
“等我了结因果再来跟你们谈心。”
满意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己加固的成果,容意轻声对躲在老宅各处阴影中瑟瑟发抖的鬼怪们说。
裘致驾驶着他前些日子新买的飙风C230跑车在深夜空旷的公路上纵情狂飙。
作为阳泽市数得上名号的富二代,他不抽烟不酗酒也没有捧小姐的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飙车。市内监控太多,他也不想哪天倒霉撞上个加班到凌晨的社畜,所以一般犯瘾了就来阳泽西郊的山上撒欢。
因为城区改造的缘故,西郊这边原本的住户都迁走了,剩下的只有少部分富人一年都用不到两次的别墅,或者是一些保护性的老房子。夜晚过来这边,别说是人,就连拉货的车都不会遇上,就像他承包了整个西郊作为自己的赛车场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群哥们都无法理解他的乐趣,不肯陪他来西郊耍一耍。
轻叹口气,裘致拍拍手下的方向盘道:“唉,还是老婆你好,我走哪都有你陪着……草!”
眼角余光看到深夜的路边竟然有位穿着红嫁衣的新娘,裘致心头一惊,跑车在公路上跑出了个蛇形,差点就直接冲出公路,亏得他技术还可以,堪堪在出事边缘把车刹住了。
心有余悸地紧握着方向盘,裘致大口喘着粗气,动作僵硬地一点点转头望向刚才看见新娘的地方。
没人,整条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冷寂的月光照着他和他的跑车。
是玩high了所以眼花?
困惑地挠挠头,裘致干笑着准备重新发动车子:“我就说嘛,大半夜的怎么可能会有新娘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活动,又不是红衣女鬼……”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小,尤其“鬼”字更是几不可闻。
心跳如鼓,裘致做了几个深呼吸,刚觉得冷静下来了,就听到有人在敲副驾驶座的车窗。
嘭!
惊得差点原地起跳,裘致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上,惊恐地瞪眼看着贴近副驾驶车窗的那张白净妖艳的漂亮脸庞。对方红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此时他脑海中只剩下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怪谈和鬼片中的经典桥段。
比如说夜班出租车司机遇到单身女子要搭车,开到终点一回头发现对方人不见了,座位上只留下几张冥币之类的。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诸天神佛,各路菩萨……”抖抖索索地瞎念着,裘致闭上眼祈祷,希望再睁开眼时外面的红衣女鬼已经离开了。
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女鬼并没有消失,还静静立在车边,裘致心中涌出无尽的绝望。他一边回顾自己短暂的二十七年人生,一边哭丧着脸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
“小姐姐……不,大仙,您有、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兴许这是个讲道理的鬼呢?只要帮她完成心愿自己就不会死。
“用你的坐骑送我一程。”车窗外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并不像鬼片里那般阴森森慢吞吞,反而透着股利落劲。
发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掐死自己,而且还能沟通,裘致稍感安心。
他犹豫了一下,为表诚意,解开安全带下车,颠颠地来到女鬼身边,为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大仙,您请。”
对方欣然接受了裘致的服务,仪态甚端庄优雅地轻轻提起裙摆,略一低头,凤冠上插的珠钗都没晃一下便稳稳地坐到车上。
稳住,莫慌,我还能苟一苟。
自我安慰片刻,裘致回到驾驶座,壮着胆子问女鬼:“大仙,您要去哪?”
女鬼幽幽抬起左手,指向灯火辉煌的主城区。
“走,该换方位时我会说。”
不敢多问,裘致用力点头表示明白,接下来目不斜视地直盯着前方,按照女鬼的指点驶向主城区。
容意原本心情不太好。
她自开始修行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直到渡劫失败才首次遭遇挫折。但能在十死无生的天劫之下侥幸存活,还能找到个契合的新死肉身,她已无怨言了。只是出了那座老宅她才想起,她的法器全被劫雷毁了,而她此时功体没有恢复,根本没法冯虚御风。且这世间不知怎么回事,竟没有山精灵兽活动,连想抓一只代步都不行。
莫非要走着去找原主?
正当她正苦恼时,旁边这凡人驭使个钢铁妖兽路过,还很热心的愿意带她上路。
果然自己仍受气运所钟!
心情重新愉快起来,容意眼波流转,开始四下摸摸看看,研究载自己的这个妖兽。她原以为坐进了对方的口腔或是腹腔,但却没有找到任何疑似器官的东西。莫非这玩意不是妖兽,而是机关傀儡?当年确实有些善于炼器的仙门以各式各样的傀儡替代飞剑灵宠,只不知这傀儡兽是用哪种法阵驱动的,不然她也可以自己做一只。
沉浸于自身思绪中,容意险些忘了给裘致指路。
好在裘致识趣极了,每到一个岔路都会提前放缓车速征询容意,这才顺顺利利开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看着缓缓出现在视野中的建筑群,裘致心中浮出两个字——“果然”。
前方是一个布景精巧的小区,在整个阳泽市都挺有名。只是它有名并非因为它有多好的居住环境,而是因为邪门。是的,邪门。相传这地方还没建起来之前就是个乱葬岗,开发期间出了无数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好像还曾有工人死于事故。建成后,尽管开发商找了不少风水大师做道场,入住的住户依然不是破产就是重病,还时不时就有人自杀,就连附近路段都常出车祸。
久而久之,此地的住户搬得七七八八,连出租车司机都绕开这暮山小苑走,而本地乘客绝不会因为司机多绕一段路就投诉。
凌晨两三点还敢来暮山小苑的,除了鬼之外,大概也只有裘致这种被鬼胁迫的倒霉蛋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车越接近暮山小苑,裘致就越觉得冷。此时明明还没入秋,他却已经有了开暖气的想法,揉了揉冻得发痒的鼻子,裘致在暮山小苑的正门前停稳。
小区的门卫室也是黑漆漆的,不知是没人值夜,还是已经睡下了。
“大仙,就是这儿吗?”裘致用力挤出一抹笑。
“嗯。”应了声,容意自己打开门下车,临要走时,似乎想起什么,从左手无名指上摘下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轻抛给裘致。“谢礼,收下吧。”
裘致不敢不接,当着容意的面感激涕零装进衣兜里。然后缓缓,缓缓地倒车。
目送容意让人心惊的大红身影消失在暮山小苑的黑暗中,裘致这才确定自己活下来了,赶紧调转车头跑路。
这一次,他离开时没有感到任何阴寒的气息,反而有阵阵暖流从揣着戒指的衣兜隐约透出。
只是忙于逃命的裘致并未发现。
容意在寂静的小区里缓步前行,才走出路灯照耀的范围,就感到有东西贴近自己的后背。
“好香啊……新鲜血肉的味道……活人的味道……”阴森飘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给我一点你的血好不好?红红的,滚烫的血。”
“不好。”斩钉截铁地拒绝,容意回头看向对方,“不过你身上的阴邪之气我很喜欢,让我吸一点如何?”
缺了半边脑袋,四肢扭曲变形,骨刺突出的厉鬼闻言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