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到潭州五个小时,下午三点妈妈就带着弟弟到了医院。
她收拾得很精致,身上的针织外套是我去年买给她的,头发刚刚烫过。
弟弟低头跟在她身后,他183的个子,沉默寡言。
“严佳,你房子是不是在开发区?梅姨的儿子说那里地段好得很。”
妈妈径直坐在床沿,从包里抓出几张纸。
那包是她在菜市场买的帆布包,可能怕都是假包,所以我买的包她一个都不背。
“梅姨儿子说,你不去也行,把证件给我,然后签了这份委托公证书。”
“我和你弟弟去办。”
妈妈声音很大,同病房的人纷纷看过来。
弟弟红着脸,用手拉她的手臂。
“哎呀,你别担心你姐姐,她本事大,买套房对她来说容易得很。”
“倒是你,现在正要用钱。”
她连笔都带来了,准备得多周全啊。
小时候她送我上学,要么忘记给我做早饭,要么忘记带课本。
同学们笑我咕咕叫的肚子,老师骂我空手来上学。
然而涉及到弟弟,她一切都很上心。
“妈,你不问我身体怎么样吗?”
我又想起轮椅上那个女孩,那样的日常于我而言竟是一种奢望。
她不耐烦地将纸笔递给我。
“我在网上查过了,乳腺癌死不了人,你不要唉声叹气浪费时间。”
的确,就算没人嘘寒问暖,我也死不了。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从包里拿出手术通知书。
“你签了这个,我就在委托书上签字。”
她将纸举远些,眯着眼睛细看。
又问弟弟这写了什么,生怕我算计她。
待弟弟回答她后,才放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严玉莹。
我也签了字,告诉她明早来医院取房本。
她看着我的LV包包,伸手捏了几下。
“你这个是正品的,很贵吧。”
谈合作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好包,这是我唯一一个价格超100的包。
送她的那个香奈儿是我去法国出差时,排了五个小时的队,买的最新款。
国内都没有现货。
她收到时兴致缺缺,说谁谁的女儿早就给她买了。
又不知赵姨怎样看出那是假货,让她找我大发脾气。
说再多也无用,她只相信赵姨梅姨还有弟弟的话。
临走时,弟弟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想不起和妈妈之间的任何温情时刻。
打记事起,她便要我生活自理,还要帮忙干活。
邻居家的小孩还在被家长追着喂饭时,我已经在家扫地洗碗了。
即便如此,爸爸也对我没有好脸色。
他骂我是野种,因为我是妈妈和他结婚前生的,生父不明。
我们一家靠一间小饭馆维持生计。
一辈子窝在后厨的爸爸脾气暴躁,客人给他摆脸色,他回家就拿我出气。
用鞋拔子抽,用晾衣杆打,一切东西他都可以用来折磨我。
妈妈冷眼看着,有时我哭得大声了,她还会捂住弟弟的耳朵。
只有一次,爸爸喝醉酒,半夜在我门前念叨什么。
或许是吵到弟弟睡觉,妈妈和他大闹一场,还用菜刀砍伤他肩膀。
我十五岁那年,爸爸得了肺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