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发现自己又被救了,就好像被人强行从快要解脱的边缘拉回到了永无天日的噩梦,沈茕清已经习惯被昏迷不醒地送到这张病床上,又独自一人从这里醒来,如此反复,她还是没有能够逃离炼狱。
于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狰狞的伤口,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将针头拔了出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救助站的护士都已经习以为常,没人在百忙之中还有闲工夫搭理她。
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在这儿已经是相当出名了,不为别的,就凭她入狱快三年了,还是没几天便要上演一次自杀戏码,就足够让人厌烦了。
沈茕清目光无神地走出病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才刚刚出了房门,在救助站的走廊上,她抬起头,瞳孔猛地缩了缩。
除了死亡,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沈茕清不去害怕的了,更何况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这些年如同梦魇一般让她生不如死的人。
监狱长狰狞的脸映在她的瞳孔中,她仓皇想要逃离,可摇摇晃晃中被人用力拉扯住,“你也就只会玩玩这种寻死觅活的把戏!是不是?”
沈茕清没答,三年的囚禁生活,让她早就没了一身骄傲,在这一方囚牢中,除了寻死觅活,她还能做什么?
监狱长的眼睛带着怒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难道不是吗?”
沈茕清没有收敛自己眼中的厌恶,往后退开一步,与面前蛮横的女人拉开距离。
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当年傲然的家世,好听的名声,都早已在她锒铛入狱的那个夜晚全部破碎,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女人压在身下时,内心翻涌着的恶心感。
“你就算在这里死了,商家的报复也不会停止!”
听到“商家”两个字,沈茕清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这些年日日夜夜刻入骨髓的恶心与痛苦,还有日复一日的煎熬,全部都是那个绝情的男人带给她的,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早该相信,商洛翎说的话不会有假。
他说要亲手毁了她,便一定会让她万劫不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所以,三年前,他亲手将她送入监狱,毁了她的名声!这还远远不够,就在沈茕清以为,一切会在监禁生活中结束的时候,商洛翎,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又将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多可笑啊,她竟然还曾经还幻想着与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沈茕清想到这儿,胃里一阵翻腾,靠在走廊上就忍不住恶心得吐了出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却依旧有疯癫的笑声从她口中传出,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见她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监狱长终于忍不住,她跨前一步,狠狠捏住沈茕清的双肩,力度之大,就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听着!你死了简单,但你的女儿,会代替你承受这一切!”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了沈茕清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她的眼瞳紧缩,“你说什么?!”
“女儿?!”
她的孩子,不是早就……
监狱长吐了一口气,表情依然冰冷得不近人情,可那目光中,却带着疯狂的偏执:“你要是再敢寻死,我就把你女儿的消息透露给商洛翎,你猜,你那个老不死的爷爷,有没有能力保得住她?”
沈茕清呆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的孩子,没有死?
是爷爷在帮她照顾孩子?
沈茕清忽的失神,她蹲下shen,环抱住自己。
当年她被商洛翎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亲手送进监狱的时候,已经怀上了商洛翎的孩子,她的一身傲骨,在那个孩子的到来中被击得粉碎!
为了保住她的孩子,她百般讨好,哀求,为了让监狱长不要将这件事透露给商洛翎,她做了一切她能够做的……
辛苦怀胎十月,本以为那个孩子会是她剩下的破碎的一生中唯一的欣慰,可上天从未垂怜过她沈茕清!
她的孩子,刚刚出生,便断了气!
沈茕清发了疯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她无神的双眼中,只剩下了恨意!
凭什么,林落楚死了,她一个人陪葬还不够,还要连累她的孩子!
“来个人,把她扶进去!”
见沈茕清疯癫起来,监狱长连忙拦住了路过的护士,几人合力将沈茕清架起,将她连拖带拽扶到了熟悉的病床上。
沈茕清就那样任凭摆布,手腕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沁出纱布,染红了一片,她仿若没有知觉一般,垂着脑袋,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的孩子,没有死?
她与商洛翎好歹做过两年的夫妻,她清楚商洛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监狱长说的没错,那个男人比谁都要狠,要是他知道,自己未经允许胆敢在监狱这样肮脏的地方生下他的孩子,无论是爷爷,还是她的孩子,都逃不过那个男人的报复!
想到这里,沈茕清的身子就不禁开始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骂骂咧咧的护士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整个救助站和监狱一样,到处都是绝望的气息。
双手冻得青紫,颊边泪水冰凉彻骨,沈茕清缓缓闭上双眼,用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气。
商洛翎,你能够伤我至此,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她干裂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从前,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了,唯一想要的就是解脱。
好在她还有她的孩子,还有爷爷,她的存在并不是没有意义!
那些一件一件从她的生命中失去的东西,仿佛池沼一般瞬间淹没了她的心。
她怎么可以就此消沉下去?
商洛翎最想看到的,不就是她这个样子?
沈茕清的手指紧紧攥起,几乎掐进肉里,商洛翎越是想要看到她狼狈得如一条狗一样地活着,她就越是不让他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