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随手从烟花之地救出的玩物,漂亮,纤弱,像一只乖顺的猫儿。
可我却忘记了,猫这种东西不容易喂熟。
宫内尸山血海,皆出自他手,他却跪在我脚边。
「求阿姐,不,求殿下垂怜阿狸。」
1
新帝杀光了我父兄弟妹数十口人,将我囚在深宫,可他却像猫一样跪在我脚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求殿下垂怜阿狸。」
他手上分明还沾着我族人的鲜血,却像一头被丢弃的小兽。
他口口声声叫我殿下,仿佛还是在我原来的府邸,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他则是那个献媚的男宠。
可这尸山血海做不得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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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人穿着明黄衣袍,红着眼眶,「奴才永远是您的狸奴。」
「可是,阿狸呀。」
我轻笑一声。
「我可不想养一只喂不熟的猫,喏,」我点点怀中的长毛小白狗,「我有小狗了。」
殿内气压迅速降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当真要如此对阿狸吗?」
那人颤着声音,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真是可笑,明明被囚在此地的是我。
「回吧。」我说。
也许是那人脸色太过难看,殿内外伺候的人跪了一大片,嘴里说着什么陛下息怒,殿下不过是无心之言。
无心?不,我是故意的。
2
「殿下,好歹吃上一两口吧,不然奴才们不好交代。」
所有人都知先帝还有皇室被这位新帝杀害血洗,可她们还是叫我殿下,因为这是新帝要求的。
殿下?真是好笑。
在我看来,大宣王朝随着我父兄的血一同覆灭了,这个换了新主人的国家陌生得很。
「无妨,你们如实回他便是。」
我拿一柄小玉梳给福安梳理那一身长毛,并不在意那些面如菜色的宫女嬷嬷,她们全都是新帝派来监视我的,我都知晓。
「殿下。」新帝来了,不用猜,我身边伺候的人定是去通报了。
「怎么?我这儿还有陛下瞧上的?」
「下去。」他挥退了众人。
身着一身繁复帝王冕服的男人,凭借血腥残忍的手段迅速肃清了朝廷内外,宫里宫外的人都怕他,而此刻却毫不犹豫的跪下。
他的跪姿似乎精心调整过,脊背微微弯曲,双腿稍分开,让这血腥的帝王竟也显出了几分奴才一般谦卑讨好的媚态。
「殿下,你当真不要狸奴了吗?」
我真想让那些宫女太监还有那些大臣们瞧瞧,他们所畏惧的主子如今这般卑贱乖顺的姿态。
忘了说,新帝曾是我府上的一个娈宠,一个从那最不堪之地捡回来的玩物。
亦是我的,弟弟。
他那讨好献媚的本事,一点儿都不曾忘记。
可拜他所赐,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长公主殿下了,回不去了。
3
「殿下为何哭了?」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抹去我的眼泪,眼里满是担忧与不解。
然而在他身后,血流遍地,残肢断臂四散,他带来的军队在清理那些四散奔逃的宫人。
我呆呆的看向他另一只手,长剑上沾满鲜血。
就是这把剑,方才杀了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银白剑身像一头呲着森森獠牙的怪物,冲天的血腥气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像个疯子一样尖叫着试图躲避他的触碰。
「滚!滚开!别碰我!」
「殿下,殿下!」
他紧紧的抱住我,任由我手脚并用的踢打,用牙齿撕咬他,他肩上一片血肉模糊。
头上的钗环滑落,喉间是满满的腥甜,我忍着恶心反胃继续如同疯子一般死咬放不妨。
「别怕,别怕,殿下。别用牙齿,会疼的。」
他轻声哄我,将剑放在我手上。
「用剑吧,小心些,不要划伤手。」
我摸到那上面我亲人温热的血,崩溃的丢开了剑。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杀他们?为什么逼宫?为什么做了这些事情后还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因为他们一心利用殿下,还想要殿下去和亲。阿狸心疼殿下。」
刀剑碰撞的声音,宫人的求救,亲人的尸体,漫天血色里,那个漂亮的少年笑得纯真可爱。
「殿下,阿狸会永远伺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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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猛然惊醒,才发觉身上一片湿黏的冷汗。
「殿下可是魇着了?陛下现下还在处理政务,奴婢去禀报一下。」
「不许去!」
我随手拿起枕边的玉佩砸在地上。
玉养人,是以新帝搜罗了天下顶好的玉放在我身边。
「谁都不许去!」
我不要和那个妖魔呆在一起。
「殿下息怒。」殿内跪倒了一片。
「哈哈,殿下,我算什么狗屁殿下!不过一个亡国之奴,哈哈,真是好笑!」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同疯子无异,也许我早就疯了,被那个妖异漂亮的魔鬼逼疯了。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新帝步履匆匆赶来。
当真是讽刺至极。
我被他囚在深宫里,无名无分,妃不妃嫔不嫔,不算亲人,不算情人。
像娇养一只鸟雀,漂亮的笼子,精巧的吃食,却拴住了它的脚,不许它飞走。
「殿下,若是不开心的话就打阿狸吧。」
他软软的靠过来,像猫儿柔顺的坦露出柔软的肚腹一样,牵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扇去。
我瞧见了底下跪着的众人,死死地低垂下头,却因为听见了这话而瑟瑟发抖,冷汗大颗大颗滴落。
「殿下,阿狸衣服也脱了,殿下想怎么惩罚阿狸都行,阿狸受得住。」
他不像个踩着累累尸骨登上那个位置的帝王,反而更像个狐媚惑主,比青楼妓子小倌还要浪荡的玩意儿。
「我真想杀了你。」
如果身边有利器,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它刺进面前人的胸膛。
可惜所有的尖利物品都在我试图自杀后被收了起来,宫女太监更是恨不得一眼不错的盯着我。
「我为什么不在那一天杀了你!」
「殿下,」他轻叹一声,毫不在意被我指甲划破的伤口。
他轻轻拢住我沾满鲜血的手,声音里带了心疼。
「殿下这样好看的手,不要受伤了,要惩罚阿狸的话,有的是法子。」
我被他抱在怀里,闭上眼。
4
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那间花楼。
瘦瘦小小的少年,猫儿一样,浑身上下都是伤,有些化脓了,留些浑浊带血丝的黄水。
他是最底下的奴仆,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是以浑身脏污,难以入眼,可一双眼睛实在漂亮。
「给他拿点伤药,与点钱,但不要太多。」我吩咐了小桃。
「殿,小姐,为何不多给些?」
「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留得住?」
「阿姐!」
有人站在阶上叫我,是我三弟,那个蠢货,丝毫不觉得邀自家阿姐来这秦楼楚馆是一件怎样奇怪的事。
「阿姐!快来呀!今天银红姑娘要弹琴呢!她的琴可好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丢掉这个弟弟,周遭人的眼神仿佛在说这是哪一家的纨绔子出来鬼混,竟还带了姐姐,真是世风日下啊。
「阿姐,你方才在瞧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呢。」
三弟长得俊美,可没什么心眼儿,是以父皇总担心这傻子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阿姐,你放心,弟弟绝不会教人欺负你!」
好歹傻是傻了点,可心是好的。
「瞧见了只可怜兮兮的猫,我答道。」
是可怜,可我还不至于善心泛滥到随意去帮那少年。
「你记着,与人为善,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父皇的这句话,我牢牢记着,却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走了,阿姐。」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少年往这边望了一眼。
午后的阳光明媚又不刺眼,一如那位女子。
「阿姐,」他无声呢喃,瞧见了那个一看就不知愁滋味的小少爷对那女子的依恋。
5
不知为何的,我始终忘不掉那一日所见的那双眼睛,琉璃一般清透,像我最爱的那只猫儿。
「你这贱蹄子,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倒好,敢骗我?!」
这厢花楼的老鸨可是气炸了,眼皮子底下藏着一个摇钱树,硬生生被她错过了好些年。
要不是楼里那护卫喝多了酒,起了色心,这小子拼死反抗,她还不知道这张被脏污藏起来的漂亮脸蛋。
「你和你那贱人娘一样!」
被绑住了的少年经过了几日的折磨已然是半昏迷的状态,低垂着的头被抬起,涂着艳红指甲的手细细抚摸他的脸。
「啧,瞧瞧这脸,天生的浪荡样儿,最适合伺候人。」
仔细调教调教,哪怕不能成为花魁,至少卖给哪个大人物当娈宠还是好的,老鸨眼里泛起算计的光。
花楼里折磨人的手段不少,可少年在这之后所经受的才是最不堪和屈辱的。
那些低俗下流的话专门说给他听;烈性的药灌进去,看他被情欲折磨得丑态百出;他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改造的商品。
太多人看他一丝不挂的样子,不幸中的万幸,他被期待卖个好价钱,自然是清倌最好,所有他尚且保有最后一丝自尊。
真难熬啊,一寸寸的被磨碎骨头,最后只留下一副随时软着身子眉眼俱是勾引的媚态。
「阿姐,」他在被折磨得心神恍惚间不自觉的呢喃着这两个字眼。
「好疼啊,阿姐。」
这里的暗室照不进来阳光,只有阴暗的生物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