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何清珏的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毒疮遍布着雪白的肌肤。
这已经不是一个公主的身体,甚至已经不是一个女孩的身体。遍体鳞伤,伤口上刻满了一厢情愿而已。
何莹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从嘴皮里面吐出一句话来。
“姐姐待闵郎还真是情深意重。”
那些疤痕里面有蜈蚣一般盘曲狰狞的,是给石闵挡下的刀伤。
有细小色深的,是暗器飞镖。还有更多的是她替石闵挡下的毒物。
然而最最狰狞的,还是胸口那一掌。
那一掌泛着新鲜的紫色,如今正在缓慢的出血。
从受了那一掌开始,何清珏就会不停的咳血,呼吸不畅,慢慢的被伤势拖死。
粗壮的婆子手里面拎着鞭子,竹藤牛筋的鞭梢沾了水,如今越发紧缩。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粗壮的婆子手里面拎着鞭子,朝着何清珏背上抽去。
宫里面打人,有过讲究。
有见血不伤肉的,有皮肉不破底下却全是一滩脓血的。
但是这些婆子技术全无,只有一把死力气。
何清珏背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早在第三鞭的时候,何清珏就不会叫了,她咬着唇,几乎昏死过去。
那些婆子打着打着,忽然没了趣味。
鞭子底下抽着如同一块死肉一般,有进气没了出气。
何莹一抬手,道:“停下,给我拿水泼醒她。”
深秋的井水里面透着寒气,滋在伤口上面如同刀割一般的疼。
何清珏诈尸一般几乎蹦起来,又倒在地上如同死鱼。
何莹挑起何清珏的下巴,声音温柔,带着一丝茉莉花的香气。
“想死呀,可没有那么容易呢。姑母的宝藏在哪里?”
“没有......”
何清珏的声音嘶哑模糊,不似活人。
何莹掩着鼻子,看着躺在地上那一道单薄如绢纸一般的身影,心中生出一阵快意。
终于,无论是后位也好,还是高贵的身份也好,都是她的了。
石闵眼中藏着一分阴沉,何莹嘴里面说的那一支军队连头绪都没有,这个女人就要死了。
滚烫的参汤叫何清珏回光返照一般的睁了眼,但是眼睛里面没有焦距,连拳头也是紧紧握着的。
石闵忍着恶心上前摇晃着她,但是他嘴巴里面喊着的话,何清珏一个字也听不见。
何莹死死的掐着何清珏的肩膀,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当年太后可不是病死的,你个蠢货,到死也还被蒙在鼓里。”
何清珏没有焦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莹。
何莹还在继续说着:“太后下葬的时候,口鼻出血,一看就是被人毒死的。也就你这个蠢货还觉得是病死的。”
何清珏已经看不见人了,但是嘴里面还在说着。
“姑母养我十五年,她死得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何莹嘴角生出了恶毒的笑。
“不仅如此,凶手都善终了,你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知道凶手是谁?”
“她在你面前晃悠了十几年,活的比你还长命。就连我和闵郎,也得感谢她呢。若是没了她撮合,我跟闵郎还不能够有今日。”
何清珏眼睛血红,她手里面握着一根石榴石簪子,如今已经断成了两半。
“何莹,你好狠。”
银光一闪,却被何莹架住了。
“闵郎,救我!她疯了。”
石闵大惊之下朝着那人就是一掌。
本就轻飘飘的身体如破败的风筝一般落了地,何清珏的嘴角蠕动了一下,不知道念得是谁的名姓。
她手里面还死死的抓着半根折断了的簪子,簪子头上是仅剩下的最后一颗红宝石。
何莹眼睁睁的盯着地上的人,道:“闵郎,她在说话!”
“姑母......我错了......你是对的。世间男子,唯有一个对你好是最最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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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烨朝天启十五年的冬天极冷,传闻当朝唯一的外姓公主刚一回了宰相府,就迅速的染上了风寒。
如今何清珏的清韵小筑里面,就挤满了手忙脚乱的人们。
外姓公主刚一归家就发起烧来,并且持续高烧不退,论谁见了都在只能够说一声宰相家里面风水不好。
若是这个公主是个不受宠的也就罢了,偏生这公主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女。
大烨朝谁家的贵女都会把进宫面见太后当做无上的荣耀,可惜,人家定阳公主就是住在太后身边的。
这样的人要是真的给一场风寒烧出个好歹来,不说宫里,就是丞相府都要这一屋子的奴婢们死。
婢女端着一盆水,还没有长开的脸上有几分怯懦。
“哎呀!”
咣当一声响,洋铅水盆落地,泼了满地的水。
何清珏从噩梦之中惊醒,梦里面,她被自己的夫君跟亲妹妹背叛,最后死于二人之手。
石闵一掌打断了她的肋骨,何莹给了她一身皮肉伤。
关押犯人的牢里面阴冷潮湿又乌糟,她伤口感染,发起烧来......
最后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被上辈子最最信任的人一掌打死。
所谓至亲至爱,不过如此。
何清珏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宋女官见何清珏起身,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顿时回了春。
“公主殿下醒了,快去请大夫来。”
何清珏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连带着浑身上下都无比酸痛。
她没死,还是先前只是做梦?
何清珏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如今是辰时三刻。您从宫里面回来的第四天。”
何清珏应了一声,一双漆黑的眼低下来,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心思。
她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身死,居然回到了自己十三岁那年,如今,太后还没死,她还在当初那个最好的时候。
“收拾干净,请大夫来。”
何清珏皱眉看着周围的乱象。
人是她从宫里面带出来的人,但是周围乱象已显,四面的摆设都不对了。
桌上的白玉摆设,被人拿去替了寿山石的。
杯子里面的茶水,被换成了次等。
新来的大夫唯唯诺诺的进了门,对着何清珏行了一个礼。
何清珏顿时皱了眉,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有这么被怠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