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11.
「我们出门的时候，开窗户了吗？」
我犹疑着问道。
闻言，三个舍友停下脚步，齐齐抬头望去。
「没吧？」其中一人道：「我记得我临走前还专门确认过的。」
听到他这话，从动员大会开始，就一直挥之不散的不好预感，骤然变得更加浓烈。
「赶紧上楼！」
撂下一句话，我率先冲上了楼。
几分钟后。
站在仿佛台风过境般被洗劫一空的宿舍，我们四个站在门口。
全部傻了眼。
「卧槽！我新买的电脑啊啊啊啊！！！」
「手表手表手表！！我前天才一咬牙一跺脚买的手表啊！」
「我靠！我手机也没了！！！」
三个立马窜进宿舍的舍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放在宿舍，总塞着一笔现金以备不时之需的钱包，脚步沉重地走了进去。
打开现金全都不翼而飞的钱包。
耳边传来舍友绝望的呐喊。
「没了！全没了！！！」
12.
电脑，手机，手表，游戏机，现金……
可以说。
所有被我们放在宿舍，可以卖钱的东西，全部都没了踪影。
「青天白日的上门偷东西吗？我他妈真是哔了狗了！」
舍友边整理自己丢掉东西的清单，边骂骂咧咧。
我走到床边坐下。
刚一低头，就在脚边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
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我拧眉问道：「这是你们谁的东西？」
三个舍友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但很快，大家就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妈的！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才托人给我组装的台式啊！那么大一个台式啊！居然都给我搬走了！」
「别说了，我那笔记本还是我上礼拜刚买的！我自己都没玩儿热乎呢！真是艹了！」
「我那表！我那表也是我攒了四年钱，为了以后上班有面儿才狠狠买的啊！花了我整整3万块啊！到底是哪个崽种！」
舍友们七嘴八舌的怒骂着。
我将那个可疑的钥匙扣收起来，朗声道：「舍长，统计下损失金额吧。」
「啊？」
丢了心爱手表的舍长，欲哭无泪看向我。
紧接着，对方猛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13.
因为我们宿舍闹出的动静太大，一整个宿舍门被同楼层的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宿管阿姨很快被人喊了上来。
看着我们宿舍这明显被人洗劫过的样子。
问过我们几个损失金额后。
宿管阿姨差点儿没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你、你们说一共丢了多少？」
宿管阿姨颤颤巍巍地再次向我们确认。
我面无表情：「连东西带现金，初步估计大概有30万。」
宿管阿姨呼吸急促。
围观学生噤若寒蝉。
舍友们还在以头抢地，我淡定拿出手机，点开了屏幕上的一个APP。
「溪元，你嘛呢？」舍友B吸着鼻子问我。
我挑眉：「之前怕你们多心就没跟你们说，早在当年刚入校的时候，我就在咱们宿舍大门例外都装了监控。」
三个舍友大眼瞪小眼地看住我。
围观学生全部一副，「卧槽，是个狠人」的表情。
只有宿管阿姨，在听到我这话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在众人的注视下。
我将监控视频调到了两小时前。
不一会儿，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中。
14.
「这是……」
舍友A难以置信瞪住视频里的人：「刘冲？？？」
我淡定看着视频中，鬼祟撬开我们宿舍门，带着人一拥而入，指挥着同伙把我们宿舍里所有值钱东西全部拆装分解装起来的刘冲，终究还是没忍住溢出一声冷笑。
前来围观的学生中，也不乏有同伴同学。
一听这话，众人当即哗然。
不得不说。
刘冲平时在班里的人设立得太成功了。
没人猜得到，像他这么一个以道德绑架他人为乐的大圣父，居然能干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舍长，」我面无表情看着视频：「报警吧。」
「好！」
舍长飞快点开手键盘，刚要按下「110」，一直安静的宿管阿姨突然开了口。
「既然都是同学，或许你们是有什么误会呢？眼看着你们这就要毕业了，这事儿如果真闹到派出所去，你那个同学以后怕是……」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我们，试图做这场室内盗窃的和事佬。
我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向表情有些局促的宿管阿姨。
「阿姨，我们宿舍丢了大约30万的财物，我没有第一时间追究你的过时，已经仁至义尽了。」
宿管阿姨眼神闪躲着，却依旧坚持不懈给刘冲求情。
「可、可你们这才大学刚毕业，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还是，还是别为了这么点误会，就毁、毁了同学的大好前途吧……」
15.
宿管阿姨说得心虚。
我却从其中咂摸出点儿不不一样的东西。
在得知我安装了监控后，她分明第一时间就松了口气，还摆出一副这事儿跟她没关系的样子。
可之后在听到偷东西的人是刘冲后，她却又忽然一反常态地紧张起来，甚至开始为刘冲辩解。
哪怕我一向不喜欢对别人以偏概全。
但还是忍不住去想，我们这个宿管阿姨，到底跟刘冲是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丢了30万，他失去的可是前途啊！」
舍友B咬牙切齿的冷嘲热讽：「阿姨，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敢情丢了这30万的人不是你呗。」
宿管阿姨急急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们这不是也有监控嘛，不如、不如就自己去找吧，他那么大个人还带了那么多东西，能躲到哪里去呢！」
舍友还想跟她争辩，我抬手打断对方的话，意味深长盯住了宿管阿姨。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
宿管阿姨闪避着我的视线，情急之下居然还是胡言乱语了。
「再说了，你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30万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能真是天塌了一样，可对于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别真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把人逼上绝路了啊，没准儿、没准儿你们往后还有要求这位同学帮忙的地方呢……」
如此离大谱的话，也真亏她能说得出口。
正当舍友不顾阻拦，要继续跟她对线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谁报的警？」
16.
这话一出。
宿舍里里外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挤在门口的学生，刷一下，摩西分海似的闪到两侧让出一条路。
几位民警依次走了进来。
「谁报的警？」
舍友A立刻举手，可还不等他说话，宿管阿姨抢先开了口。
「没有，没人报警，警察同志，这就是孩子们闹着玩儿的，我们没人报警的！」
听到她这话，几位民警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们盯住宿管阿姨，其中一个开口道：「报假警可是要被拘留的。」
宿管阿姨紧张异常望向我们，面露乞求。
亲手打出报警电话的舍友A当即开口：「不是报假警，是我报得警，我们宿舍有东西被偷了！」
他这话一说，几位民警的面色才稍稍放缓了些。
舍友A又继续道：「我们自己统计过了，我们这次损失财物一共有30万左右。」
「多少？」
大约也是没想到一个学生宿舍能丢这么多。
才放缓了些神色的民警，表情再次变得无比严肃。
「30万。」
我上前一步，将还未退出监控视频的手机，交到了民警手中。
「这是我们自己安装的摄像头拍到的，嫌疑人很清楚。」
闻言，民警立即接过我的手机。
看完视频，民警先是看了我们几个一眼，旋即又看向宿管阿姨。
最终，对方大手一挥，把我们全都带走了。
17.
派出所。
宿管阿姨还在絮絮叨叨说什么。
都是同学一场，难免有什么误会，只要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还跟警说我们宿舍的都有钱，就算丢了这些东西，也不会真跟同学计较。
别说我们几个。
就连听到她这些话的民警，脸上都写满了「离谱」两个大字。
有了派出所民警出马。
刘冲以及他那几个同伙很快被抓了回来。
可惜，因为在大礼堂耽误了太多时间，除去现金之外，我们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变卖了七七八八。
但纵使已经被戴着手铐押进了警局，刘冲还在嘴硬。
「我、我这都是为了徐倩倩！反正你们也不缺那些东西，我拿去卖了送给徐家当医药费又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捐款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吗？我不是犯罪！我是为了救人！」
「乔溪元，你还是人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徐倩倩！她现在瘫痪在床，家里也没多少钱，你既然不缺这点儿，让我拿去卖了还钱又有什么关系？你居然还真报警了！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除了他，另外几个被他怂恿着，一起去我们宿舍偷东西的学生，这会儿都快吓尿了。
对于刘冲这些屁话。
民警当然不会当一回事：「偷盗公私财物1000以上就能判刑了，你们倒好，居然偷了人家几十万的东西，胆子可真够大的！」
「还大学生呢，连这点儿法律常识都没有，还是别出去危害社会了。」
「我们不是偷盗！」
刘冲扯着脖子嚎。
「我们那是助人为乐！是在做好事！」
18.
面对神经病似的刘冲，无论我还是另外三个舍友，都再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
虽然东西没找回来，但好在钱追回来了。
做完笔录，将手机里的监控视频导出来留在警局当罪证。
我和三个舍友总算出了派出所。
谁料，我们才刚出门，宿管阿姨突然哭着喊着举着把水果刀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儿子那么难才考上大学！眼看着就要挣大钱了！你们居然害得他要坐牢！我跟你们拼了！！！」
宿管阿姨疯了似地拿着水果刀在我们之中又劈又砍。
她一双眼睛猩红，好像恨不能当场把我们几个生吞活剥。
原本还奇怪她怎么好端端非要替刘冲说话。
原来是母子啊。
难怪能有一脉相传的味儿。
「我杀了你们！！！」
宿管阿姨持续尖叫着。
可惜，她这次动手的地方选错了。
如果她可以耐心点，等我们回了学校再动手，就算不能真杀了我们，按照她这个疯批程度，伤我们几刀估计也不在话下。
但我们现在就身处派出所大门口，她才刚冲过来没两分钟。
民警们从派出所里蜂拥而出，七手八脚地把她制服了。
制服宿管阿姨后，民警比我们还无语。
「还敢当街行凶，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19.
一波三折的派出所之行，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为免再发生什么意外，当我们再次做完笔录准备离开时，所长当机立断，直接派人开车把我们送了回去。
即便我们已经再三强调不会出事。
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时分。
刘冲偷东西的消息。
经过围观群众的热心宣传，已经在学校闹了个沸沸扬扬。
一路上，眼熟的不眼熟的，但凡看到我们的学生，都忍不住跟我们打听事情的进展。
在得知刘冲已经被抓捕归案后。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众人议论纷纷。
「这人平时看着人还怪好的，没想到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30万，他还真够敢的，我有个亲戚是当律师的，之前听她提过，像这种涉及巨大金额的少说也是十年起步了。」
「真是哔了狗了，居然上人宿舍偷东西。」
「也就是咱们现在临近毕业了，宿舍楼每天都有乱七八糟的人进进出出，不然哪能让他得逞啊。」
「啥？宿管阿姨居然是刘冲他妈？」
「啥？她还拿刀想捅你们？」
「雾草！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儿子偷东西妈杀人，绝了！」
20.
我们才走到宿舍楼底下，就接到了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走吧，辅导员办公室集合。」
挂上电话，舍长无奈通知我们。
几分钟后。
我们四个人并排站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
面前除了辅导员，还有上午主持动员大会的几个校领导。
「刘冲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
辅导员率先开口，言辞间居然还想着让我们放刘冲一马。
「你们明天就要毕业了，老师相信刘冲这次确实是关心则乱下才急昏了头，你们真不能选择和解吗？」
即便知道，从刚入学开始，刘冲就因为当道德小卫士和装圣父成功抱上了辅导员大腿。
可万万没想到，都发生这种事情了，辅导员居然还想着替刘冲开解。
「老师，刘冲这次触犯的事很大，这不是我们说和解就能大事化小的程度。」
舍长好脾气的说。
辅导员不满道：「怎么不能大事化小，你们都当四年同学了，还能不知道刘冲是什么人吗？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苦衷，你们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说到这里，辅导员看向我们的眼神也愈发狐疑。
「难道，你们几个是还在怪他昨晚不听你们建议，执意要带徐倩倩去医院？」
没给我们说话的机会，辅导员继续道：「他也是好心，怕耽误了徐倩倩的最佳抢救时间，你们几个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跟他计较到现在呢？听老师的，赶快去派出所帮他解释一下，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学进监狱吧。」
21.
宿管阿姨跟我们动手我还能理解。
毕竟是母子，眼看着就要望子成龙了，突然发生这种意外难免会失了智。
可辅导员也这样我就不是很理解了。
「老师。」
眼见另外三个舍友都被气得不轻，我站了出来。
「首先，在刘冲一意孤行要自行送徐倩倩之前，我已经跟他再三强调过，摔伤的人不能随便挪动，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并且我们也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拨打急救电话，但刘冲不仅听不进去我们的劝告，甚至言语煽动现场同学对我们产生误会。」
顿了顿，在辅导员逐渐发青的脸色中，我继续说了下去。
「其次，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他的偷盗行为已经是板上钉钉，难道就因为他总叫嚣我们宿舍都是有钱人、富二代，我们就理所应当要吃这个亏吗？」
「最后，刘冲现在群里以诸如『反正你家有钱』、『就算挨打你都要阻止我』等奇葩言论，逼迫我承担大部分徐倩倩医药费，在遭到我拒绝后又带人去我们宿舍偷东西，鉴于他的这种行为已经眼中损害我的个人利益与身心健康，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进行和解。」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辅导员的脸彻底黑如锅底。
旁边几个校领导全都大失所望看着我。
「如果刘冲这件事被警方通报，我们学校的声誉怕是要受到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某个校领导挺着肚子站出来，一副大有要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模样。
我笑笑，给出他们最佳解决方案。
「那把他开除不就好了？」
22.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那我可不就得让他知道知道，我这人能锱铢必较到什么地步。
「开除？？？」
辅导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甚至急出一脑门汗，冲着我一顿疾言厉色。
「乔溪元，大四毕业生明天就要领取毕业证了，你让学校现在开除刘冲，你这样做跟毁了他有什么区别！」
我勾了勾嘴角，目光冷淡看向辅导员：「早在他决定偷东西的时候，就该想到会面临什么后果。」
辅导员呼吸一滞，或许是察觉到校领导对我的提议动了心，又连忙转向校领导。
「王主任，开除学生这么大的事，可不能轻易下决定啊！刘冲确实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但他在家庭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在校期间仍旧学习成绩优异，表现良好，学校不能仅仅因为他犯了一次错，就彻底抹杀他的过去毁掉他的未来啊！」
现在我总算知道，刘冲为什么能和辅导员关系这么好了。
感敢人俩这也算是臭味相同了啊。
说着，辅导员又意有所指瞥了我一眼：「不像有些同学，仗着家境优渥，在校期间成绩一塌糊涂，跟同学关系淡薄，我们不能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完全否定优秀学生啊！」
听到辅导员这再明显不过的意有所指，我不由失笑。
「老师，也比某些同学了，你干脆直接点我名吧。」
辅导员失望至极看住我。
「乔溪元，老师不是有意针对你，但刘冲的事情——」
「刘冲的事情，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至于学校最后究竟会怎么处理，我也不会干涉，当然，如果你们认为是我得理不饶人的话，我也可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包括徐倩倩的病历单，以及班级群的聊天记录发到网上，让广大网友来评评理。」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他们。
23.
「不能发到网上！」
话音刚落，又一个校领导猛地大喊一声。
在辅导员咬牙切齿地瞪视中，我微笑着耸了耸肩。
看吧。
他们也知道，这件事明明就是错在刘冲，可直到这个时候，仍旧试图包庇所谓的「好学生」。
简直可笑至极。
「各位领导，老师，」我微笑道：「我们刚从派出所出来，有点累了，想先回宿舍休息，没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辅导员和校领导们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表情未变分毫，最终校领导们纷纷叹气，示意我们可以先行离开。
走出政务楼大门。
舍友先后回头朝身后看去。
舍友B率先开口。
「这么好说话，不对劲得很呐。」
舍长也道：「之前学校也不是没有这种包庇学生的事情，这次确实顺利过头了。」
舍友A「啧啧」两声。
「敌不动，我不好先动啊。」
听着舍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我微微一笑：「放心，群里聊天记录，咱们昨晚拍得视频，还有那段监控视频，我都好好存着呢，他们如果真要来什么后手，我保证这些东西会立刻铺满全网。」
「他们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舍友B犹疑道。
我笑容更深：「热搜嘛，花点儿就能上去了，反正马上毕业了，我有钱又有闲，大不了就跟他们死磕到底呗。」
闻言，三个舍友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你啊。」
24.
好在，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糟糕。
或许刘冲的事情确实太过恶劣，又或者学校这些领导总算长了回脑子。
以一言以蔽之。
在派出所通告发出来之前，学校先一步取消了刘冲的毕业证，还行动迅速地把人给开除了。
「哟呵，没想啊。」
看着校内论坛上发布的公告，舍友A不由惊讶。
「居然真给开除了？辅导员居然不闹了？」
他这话一出，舍友B立马说道：「你再接着往下看。」
安静几秒，舍友A突然平地一声吼。
「卧槽！公告说辅导员跟不良学生交往密切，收受学生贿赂以权谋私，连辅导员一块儿给开了！」
正躺床上消消乐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个消息，我都不由怔松几秒。
也对。
毕竟刘冲现在人还在派出所关着呢。
犯罪事实成立，犯罪行为严重，犯罪影响恶劣。
但凡还有点儿脑子，就该明白这个选择到底该怎么做。
「马上10点了，该去礼堂集合了。」
已经下地换好衣服的舍长，高声招呼我们。
我和另外两个舍友起身下床，穿上学士服，赶往昨天才去过的大礼堂。
25.
唯一遗憾的是。
徐倩倩的毕业证，是由她母亲领取的。
不到50岁就一夜白头的女人，此时站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之中，看起来那样不合群，又那样让人心酸。
「徐倩倩真可怜啊，让刘冲给害惨了。」
我听到有女生小声议论。
「可不是，我听说那晚人家乔溪元明明都阻止过那些人了，可刘冲就是不听，硬是把人抬走了。」
「唉……她大学四年那么努力，听她宿舍的人说，徐倩倩经常跟她们说，等自己毕业了、挣钱了，就能替爸妈分担家里的担子了，没想到，临了临了，居然遇到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之前那次校内招聘，徐倩倩都被大厂挑中了，一毕业就能直接进公司拿7、8000工资，这下全毁了。」
「太惨了太惨了。」
听着她们的议论声，我视线再次落在徐倩倩妈妈的身上，仔细观察期那个女人。
大约是担心给女儿丢人，她今天特地穿了件几乎洗到发白的棉质半袖。
女人神情虽然有些局促和紧张，脸色也因为辛苦而不那么好看，但抱着女儿毕业证，却站得格外笔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又该如何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希望近在眼前却又被人硬生生打破。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得知女儿大概率会终身瘫痪时，心情是怎样的。
但到目前为止，我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怨怼与愤懑。
「溪元？」
耳边传来舍友的喊声。
我叹了口气，转头迎向正疑惑望向我的舍友，轻声道。
「就当我是个烂好人吧，我还是想帮他们一次。」
26.
回宿舍的路上。
舍友们安静听完了我之所以想帮徐倩倩的心路历程。
沉默片刻，舍长率先表态。
「那我也出点儿。」
紧接着，舍友A、B也先后开口。
「再加我一个！」
见状，我失笑着摇摇头：「我帮她，只是因为想帮她，你们不用——」
「少废话，」舍长打断我的话：「又不是只有你有钱只有你有同情心，我们也只是看不过刘冲那傻逼好吗？」
很好，明明是做好人好事的一句话，怎么就能被他说得这么招人恨？
「就是就是！」
舍友AB齐齐点头，像两台无情的复读机。
舍长：「况且，人徐倩倩也挺好的，上学期期末还借我们课堂笔记来着。」
舍友AB：「就是就是！」
舍长：「大二下学期，刘冲那傻逼非要让咱们宿舍包圆班费，也是人徐倩倩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舍友AB：「就是就是！」
得，不用像了，这俩就是两台无情的复读机。
舍长神情严肃，掷地有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一姑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27.
熙熙攘攘的医院大厅。
徐倩倩的妈妈正愁眉不展拍在缴费口的长龙里。
她手里那这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沓又一沓现金，从100到1元，零零散散。
「阿姨。」
我带着三个舍友走过去，低喊了声。
徐妈妈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疑惑地看向我们。
「阿姨，我们是徐倩倩的同学，今天特地来看望她，您能带我们去病房吗？」
徐妈妈的反应有些迟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倩倩她，就在住院部3楼的302病房，你们……」
没等徐妈妈把话说完，舍友B一个箭步冲上去，推着女人走出长龙。
「阿姨，这医院太大了，我们实在找不着路，您就带我们去吧，待会儿我们替您过来排队缴费！」
没等徐妈妈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被舍友B推着走到了大厅门口。
无法，她将拿包盛满了现金的塑料袋，重新塞回裤子口袋，勉强笑了下带着我们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同样人满为患。
拥挤的病房，走廊，别说保持安静，就连正常音量说话，也会立刻被周围的人声淹没。
「就是这里了。」
临进门前，徐妈妈深呼吸一次，又搓了搓脸，直到脸上表情看上去变得轻松，才推门走了进去。
28.
跟先前设想的不同。
302号病房中，并不只有徐倩倩一个病人。
「倩倩，你有同学来看你啦。」
走进病房后，徐妈妈脚步和声音都变得轻快不少。
躺在病床上的徐倩倩，一动也不能动。
想起之前那个，永远风风火火活力四射的女孩，我心下一时感到有些酸涩。
「你们？」
徐倩倩缓缓睁大的眼中，满是惊讶。
舍长先一步在病床边坐下，语气熟稔地开口：「之前老有事儿才没能及时来看你，你可别生我们气啊。」
刘冲的事情我们都没打算告诉她，反正对方现在也就等着法院宣判，再提也只会影响大家的心情。
「阿姨，叔叔不在吗？」
环顾病房，我并没有看到徐倩倩爸爸的身影。
徐妈妈苦笑了下：「倩倩她爸去找活儿干了，家里的店开不了，存款也花完了，总要想办法给孩子挣医药费才行。」
像是怕被徐倩倩听到，徐妈妈说这句话时音量压得极低。
我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旋即，我给另外三个舍友递了个眼神，拉着徐妈妈出了病房。
29.
「同学？」
徐妈妈一头雾水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
我在心里把要说的话过了个来回，才在面前女人疲惫的目光中，把话说了出来。
「阿姨，我们宿舍几个人，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都受了徐倩倩很多帮助，现在她出了这种意外，我们四个就想着无论如何要帮她一把，就当是报答她之前对我们的帮助了。」
徐妈妈的表情依旧云里雾里，确认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后，我继续道。
「这家医院的情况您应该也清楚了，医疗能力也只在及格线上，我们四个家里条件都还可以，就想如果您和叔叔同意的话，咱们就立刻把徐倩倩转到A市最好的医院进行治疗，此前医生也说了，她有85%的可能会全身瘫痪，那还有剩下的15%呢，总要再试试的。」
听到这里，徐妈妈似乎才总算消化了我说的那些话。
就像刚才在缴费口时见到的那样，她局促地将手在裤子上搓了搓，眼中浮起显而易见的窘迫。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我循声看去时，就见她一只手捏紧了塞着塑料袋的那个口袋。
「同学，谢谢你们好意了。」
过了很久，徐妈妈才嗓音干哑地开口。
「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如果换到其他医院，医药费恐怕……」
说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了。
「这个您不用担心。」
我立马接过话：「我家里就是搞医疗的，我们选好的那间私人医院我爸妈还有我另一个舍友的妈妈都有股份，医疗费用不说可以全面，打折优惠还是可以做到的。」
眼见徐妈妈一副毫不动摇的模样，我继续道。
「相信您也知道，徐倩倩在学校的时候成绩优异能力也强，早在校园招聘的时候，就被好几家公司选中，只要顺利毕业就能立刻得到一份高薪工作，」我缓了口气：「阿姨，我们先不说徐倩倩工作后是否能减轻您家里的负担，难道您真忍心让她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30.
隔着薄薄一扇门。
徐妈妈透过门上的玻璃，朝病房内看去。
她眼圈一点点被红色侵占，眼中水汽弥漫，略显苍白的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阿姨，徐倩倩才22岁，才大学毕业，您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一个时时刻刻需要人照顾的人吗？」
别说徐妈妈不忍心。
就是我，还有另外三个舍友，也全都不忍心。
「之前学校的捐款您应该也收到了，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那些钱又能让徐倩倩在医院多住几天呢？阿姨，」我握住徐妈妈布满纹路的手，加重的语气：「您难道真的情愿就这样放弃吗？」
「我……我……」
徐妈妈嗓音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掉落。
这个瘦弱，却自从我见到她，就一直在强撑着的女人，终于卸下所有壁垒，露出了她脆弱的那一面。
靠着走廊冷冰冰的墙壁，徐妈妈呜呜咽咽的哭着，像是要把生平所有眼泪全部流干。
我无声地站在一旁，陪伴着这个孤立无援的女人。
几分钟后。
徐妈妈啜泣着收起了眼泪。
她抹了把脸，擦掉脸上密布的泪痕，哽咽着：「谢谢你同学，真的谢谢你，但这件事情我一个人没办法决定，我得…我得跟倩倩还有倩倩的爸爸商量…商量一下才行。」
「没问题阿姨。」
我主动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
「我手机24小时开机，你们做好决定后，一定要立刻联系我。」
31.
转天下午，我就接到了徐妈妈的电话。
这比我预想中要早很多。
只不过，电话那头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倩倩的爸爸，」男人嗓音沙哑：「听倩倩妈妈说，你和你几个同学，想给倩倩转院？」
其实我们还打算负担徐倩倩大部分医疗费用，但这话我昨天也没跟徐妈妈提。
「对。」
我果断应下。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很快又问：「为什么？我听她妈妈说，你们几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倩倩也说在学校跟你们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帮她？」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和徐倩倩的关系确实没有那么要好，但她也的的确确帮过我们很多次，您和阿姨可以当作是我们在报答她。」
「倩倩之前帮你们那些，顶多只能算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远不及你们现在要帮她的事，你们到底图什么呢？」
虽然徐爸爸始终对我存在质疑。
我却非常能理解他，这种事换了谁是当事人，恐怕都会觉得我们几个是另有所图。
「徐叔叔，」我一本正经道：「虽然我这么说，您或许会觉得有点可笑，但……」
我深深吸了口气，尽管只是通话。
眼神也在深呼吸中逐渐变得郑重且严肃。
「我们确实只是图一个心安。」
32.
通话到最后。
徐爸爸拍板决定了给徐倩倩转院的事情。
当然，他也告知了我，这通电话已经被他全程录音，如果今后我们想以此逼迫徐倩倩什么，他也有证据可以拒绝。
对于他这份警惕心，我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还有点乐见其成。
天上没那么容易掉馅儿饼，只有永远心怀警惕，才能杜绝一切可疑的好意。
两天后。
徐倩倩被转至我父母名下的私人医院。
当天，我就委托院长，召集医院所有专家，针对徐倩倩目前的情况展开了一场会诊。
会诊结果比所有人预想中都要好。
「确实有瘫痪的可能，但远没有之前确诊的85%那么高，经过我们研究分析，如果之后几次手术都能成功的话，患者瘫痪的风险将会降至20%以下。」
听到这样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好消息，徐倩倩的父母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当然，术后治疗也非常重要，初步判断，所有手术结束后，患者需要继续留院治疗至少三个月，到时候才能判断她是否可以出院。」
「三个月？」
徐倩倩父母面面相觑，尽管切切实实为这个一结果开心，但可想而知的高昂医药费也确实令他们为难。
「叔叔，阿姨，」舍长劝道：「比起医药费，徐倩倩能重新站起来才更重要。」
我想了下，主动提出一个建议。
「叔叔阿姨，我知道您二位肯定不愿意白花我们的钱，那不如咱们打个欠条，还款日就从徐倩倩出院那天算起，不过我们同学一场，利息什么的我们肯定是不要的。」
最终，徐倩倩父母同意了我的这个提议。
当然了。
他们所能看到的医药费金额，是我们四个人已经预先支付了近七成后所剩的数额。
尽管依旧不便宜，却也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33.
四个月后。
徐倩倩终于可以出院了。
在专家大夫的治疗下，她也彻底拜托了瘫痪风险，成功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病房里，徐倩倩父母向我们千恩万谢，徐倩倩也道谢了一遍又一遍。
「好了好了。」
我忍不住打趣：「徐倩倩，你之前可不是这个人设啊，别吓我们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眼圈红红的女孩，瞬间破功笑了出来。
她无语白我一眼，在父母带着东西出去后，才跟我说。
「那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徐倩倩面前感激笑意看向我：「如果我没有昏过去的话，肯定不会同意刘冲那样做的。」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摆摆手，没把这件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放在心上。
徐倩倩笑了下，顺势转移了话题：「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闻言，我挑眉看向她。
「不急，到咱们退休前还完就行了。」
徐倩倩先是一愣，转而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后，眼圈又止不住泛了红。
我无奈拍拍她肩膀，故作警惕。
「你是谁！快把那个机灵聪明活泼豪爽的徐倩倩还给我们！」
「噗嗤。」
眼泪没掉下来的徐倩倩，再次破涕为笑。
34.
转天。
A市第三监狱。
「你来做什么？」
探视时间，我和刘冲隔着防弹玻璃相对而坐，他面色十分阴郁，看起来在里面过得并不怎么样。
此前，因为他盗窃金额巨大，且拒不承认并毫无悔意，最终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7年。
另外几个被他怂恿来的同学。
由于是从犯，最终只判了8-10年不等。
「来看看你啊。」
我心情不错，掏出手机调出徐倩倩的照片。
「顺便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徐倩倩不仅顺利痊愈，而且再过几天就要入职那家你梦寐以求的五百强公司了，哦，对了，之前有人跟你说过吗？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现在的你就是高中学历。」
刘冲摆在台面上的手，倏地紧握成拳，他阴鸷而凶狠地盯住我，眼中全是怨毒。
「我才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你故意陷害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是你自己害得你自己。」
我淡淡打断他的话。
「没有医学常识非要救人，结果弄巧成拙，道德绑架不成就偷别人东西去买，妄图维持你的圣父人设，刘冲，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
35.
忽然想起之前在派出所外面，意图用水果刀杀了我们替儿子报仇的宿管阿姨。
我笑吟吟对刘冲说道。
「你不仅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妈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咱们宿管阿姨，也就是你妈妈，之前因为想替你出气，居然在派出所门口跟我们动了刀子，也已经因故意杀人未遂被判刑了。」
「什么？？？」
刘冲倏地瞪大了眼，他胸口激烈起伏着，像是不敢相信我说的话，却又笃定我没有骗他。
「乔溪元！都是你！是你害得我坐牢！是你害得我妈被抓！都怪你！都怪你！」
他疯狂地大喊大叫着。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通知完他这些好消息，就起身离开了探监室。
身后是刘冲歇斯底里的嚎叫，以及狱警的呵斥。
走出监狱大门。
我迎着阳光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