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什么?”我看着一言不发,满脸菜色的余荣。
今天她没有化妆,显得神色疲惫,脸颊还有一块不明显的淤青,确实是我那天打的。
“简明,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夫妻一场你别怪我,医生已经给我检查过了,达到了轻度伤害。”余荣适时落下两个泪珠,掩面而泣,“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呀!”
她像是一个不遇良人的隐忍妇人,哭声哀哀。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我一阵无名火冲向脑袋。
“原来只在家里,可那天就连在公司你也……”余荣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始哽咽。
围观的员工们也议论纷纷,那天我打余荣的时候开着门,很多人没听见余荣说的那句话,却看见了我打她的一耳光。
“同志!那是她骂我妈,我没控制住自己,而且一耳光也能算轻伤害?”
“你还把我肋骨打折过!”余荣喊的声嘶力竭,“一年前骆简明将我的肋骨打折过两根,这是当时的住院记录。”
“一年以前我还没有和你结婚。”我看着面前这个癫狂的女人。
“是,但那时候我们就开始同居了。”余荣言之凿凿。
“你说的这些谁能证明?”警察也开始皱眉。
“我们家孙阿姨。”余荣看向一边的孙阿姨,“那时候孙阿姨就已经在骆简明家里做事了,还有小区的保安也能证明,监控应该也能拍到我时常进出小区的画面。”
“骆先生,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您说了结了婚就会好好对待夫人的……”孙阿姨不安的搓动着她的双手,“可您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余荣,我既然婚前就家暴你,你又为什么跟我结婚?你说我们一年前就同居了,可半年前我母亲车祸,你却并不认识她。”我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难道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余荣,我母亲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你更清楚吧!”
我将抽屉里的照片扔到桌面。
“半年前我母亲车祸的肇事者就是你,余荣!”
“这是怎么回事?”警察看向余荣。
余荣先是震惊,而后掩面痛哭:“骆简明,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心!是我撞了你母亲!可是你指使的我!”
6
在余荣的讲述中,我们相识于一次医院的偶遇,她爱慕年轻有为的我,展开了追求攻势,她用温柔俘获了我,很快我们就开始了同居。
可同居之后她发现我精神时常不稳定,狂躁起来会打人,她知道自己岁数大,且姿色平庸,好不容易找个我这样的,她只能劝自己忍耐。
可后来她怀孕了,我一次酒后失手让她流产。
酒醒之后我异常愧疚,答应娶她。
但事后余荣再问结婚事宜,我却又说母亲不同意,余荣绝望想要和我同归于尽,我却又劝说她,只要让我母亲没有机会插手,那我就可以娶她进门。
在余荣的故事里,是我告诉她母亲那天的行动轨迹,也是我指使她开车撞击了我母亲。
“如果这样,那你已经成为了骆夫人,达到了目的,还有什么不满意呢?”我冷冷的盯着余荣。
“因为你出轨!”余荣疯狂的嘶吼,“你出轨你的秘书小文!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还是这么对我!骆简明!你不得好死!”
警察立刻找到我的秘书小文,询问跟我是否有不正当关系。
“没有没有!”小文像是吓坏了,连连摆手,“只是骆总单方面骚扰我,我一个打工人,还要指着这份工作的…………”
小文拿出手机,“我害怕……所以聊天记录没删,都在这儿了。”
聊天软件中的记录,竟然都是我的账号发送的一些不堪入目的骚扰性语言。
“骆先生,看来您得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我没有!她这是污蔑!”我声嘶力竭,“我根本没有发过那些信息!”
“警察同志,他确实可能不记得了。”余言看着几乎有些癫狂的我,继续说道,“骆简明经常说自己头疼,他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所以时常出现记忆混乱,情绪极其不稳定,一次在家甚至差点杀了我……”
余荣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可她看向我的眼底却诉说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轻蔑。
家暴、弑母、出轨,神经病,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你这盘棋下的确实够缜密。”我冷笑着看她,“余荣,或者我该叫你余大妮。”
7
余荣听到这个名字,就连瞳孔也不由得震颤起来。
村子里确实没有一个叫余荣的人,因为余荣以前的名字叫做余大妮。
“没有什么什么重男轻女,你家就没有男孩。”我看着同样紧张的孙阿姨和小文,“对吧,孙桂香、余三妹。”
孙桂香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嘴唇不停的颤抖。
余三妹也不自觉的向后一步靠在墙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荣的手攥的紧紧的,“骆简明,你以为这样说些疯话,就可以混淆视听吗!”
“一直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人是你。”我盯着余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医院,那天有人在街上晕倒,我碰巧遇到,把人送到医院,当时我赶时间,交了两万元押金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就走了,余大妮从那天你见到人傻钱多的我,就在谋划今天了,对吗?你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要余三妹来勾引我,是吧。”
我看向靠在墙边的秘书小文,也就是余三妹:“你们觉得余三妹长的漂亮又年轻,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的住,但可惜我这个人除了喜欢赚钱,其他的都不在意,余三妹,你还记得去年年会的时候吗?”
余三妹一言不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你想趁我喝醉,发生点什么,但没想到宾馆是我朋友开的,当时你多主动,酒店大厅的录像可是都拍下来了,还有你当时痛哭流涕的道歉视频也还留存在我的云盘里。”
我拉开抽屉掏出另一部手机,“当时我带的是这部商务机,至于你手机里的那些所谓我发的不堪入目的信息,其实是余大妮每晚趁我睡觉的时候发的吧。余大妮为了怕我发现,每次都偷偷去我母亲的卧室,但你们不知道我担心母亲自己在家的起居安全,装修的时候,就在她房间里安了一个隐蔽监控。”
余大妮面色铁青,却依旧绷着脸与我对视:“骆简明你精神不好,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冷笑道,“你每天送来的饭菜里,都加了大量精神类药物,我长期服用怎么会精神好呢?”
“血口喷人!每天的饭都是我们一起吃的,难道我连自己都下药?”余大妮冷冷的看着我。
“你当然不会,你这么贤惠,熟知我爱吃的每一道菜,每天的菜都不一样,可无一例外,总有一个是我爱吃的,但那个菜也是你从来不动的。”我取出一张化验单,“还记得我打翻的那几次菜吗?我把它们拿去化验,这是检验出来的报告。如果我没猜错,我一直头疼也是因为每晚那杯温水吧?你想温水煮青蛙,可没想到我警觉了,所以你只能铤而走险加大了药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大妮的呼吸急促,却依旧咬牙否认。
“如果不是你,那每顿饭都是孙姨做的,那就是你了孙姨,你为什么要害我?下毒可是重罪,你这个岁数要是主谋,怕是出不来了。”我看向早已吓傻了的孙桂香。
孙桂香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大妮让我这么做的!”
孙桂香边说边哭,又一拳砸在余三妹身上:
“还有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还让人抓住了把柄!生天的蠢货!!”
“还不是你们俩嫌我没用!天天骂我!我有什么办法!”余三妹捂着脸哭的凄惨,“出了事儿我又不敢跟你们说!再说她不也是被人抓到了嘛!欺软怕硬的老不死的,你怎么不去怪她!”
“都是余大妮逼我们的!还有你母亲,也是余大妮!她表面好像是在照顾,其实也是她利用职务之便,每天给你母亲换药!为的就是阻止她醒过来!”
果然是这样!
我看着依旧沉默抵抗的余大妮,恨不得立刻给我母亲报仇!
可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
8
“余三妹的路没走通,你们就又开始从长计议,让孙桂香混入到我妈每天跳广场舞的地方,借机搭讪卖惨来我家做了保姆。”
“你们想着从我妈这儿做文章,所以孙阿姨才总拉着我妈去相亲广场的吧?”
“你们想让我妈看上温柔会照顾人的余大妮,那段时间你频繁出入我家小区也是想制造跟我妈的偶遇,可惜这条路还是没走通,我猜是我妈嫌你年纪大?”
余大妮像是被我戳中痛处,猛然变了脸色。
“哼!给脸不要脸的老贱人!”余大妮骂的咬牙切齿,“我上赶着给她做儿媳妇孝顺她,竟然还看不上我!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用她做垫脚石了!没想到!哈哈!真没想到骆总骆简明你这个蠢货,果然人傻钱多!相信我那些什么缘分的鬼话!活该你被骗!活该你妈醒不过来来!”
余大妮突然开始癫狂大笑,笑声尖锐刺耳,笑够了她又说:“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了我妈和三妹,怎么会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呢?”
“你的孪生姐妹,余二喜。”我一字一顿说道“你杀了她。”
“没有!我没有杀她!而且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被逼的!余二喜那个贱人欠了一屁股债!拿不出钱来人家要杀我们全家!都是余二喜那个畜生!她害了我一辈子!都是她!是她撞的你妈,是她策划的一切!你们去找她!去找她!”
“事到如今,你还在颠倒黑白!”我忍不住怒斥道,“分明是你自己爱慕虚荣,吃喝无度,你甚至借高利贷去包养小白脸!就连和我结婚后,也还是如此!你从我这儿划走的每一分钱,我都有记录!欠下巨额债务的人是你!”
“余二喜是个残疾,她天生跛脚,被你们母女三个嫌弃,骂她是个累赘,让她从小辍学,打工赚钱养活你们!每个月只留一百块钱伙食费的人是余二喜!余二喜是你们家唯一一个善良的人,你却将她归为异类!为了让她不挡你的路,你痛下杀手!”
“不!不是!”余大妮激动的青筋爆动,“就是余二喜做的!就是她!都是那个累赘!”
余大妮像是疯了一样嘶吼着发泄情绪,然后顺着墙慢慢滑下,她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我:
“撞你母亲的是余二喜,欠下赌债的也是余二喜,既然你说她死了,那你们去地下找她对峙吧!你去找她啊!就是她做的!我们都是她指使的!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
余大妮恶狠狠的盯着孙桂香和余三妹,俩人都在恶鬼般的眼神中惊恐的点头。
“好!”我看着无可救药的余大妮,“余大妮,二喜可是从小叫你姐姐的亲妹妹,你把她埋进地里!你半夜做梦就没梦见过二喜吗?!”
“姐……”
一个沙哑的女声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召唤。
余大妮猛然抬头,见了来人的模样,她哀嚎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恐惧地向后不停的退缩。
孙桂香和余三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余三妹指着来人:“你!你!鬼!鬼啊!!!”
两人相互拉扯着,都让对方挡在自己身前。
余二喜一瘸一拐,步步逼近余大妮。
“姐,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要杀我……”
“姐,你知道地里多黑多冷吗?”
“你别过来!别过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杀你的!对不起!对不起!”余大妮退无可退,剧烈的恐惧之下,竟然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重重摔在楼下延伸出来的露台上。
9
我们都被带回去做了笔录。
孙桂香和余三妹对我的指证,包括杀余二喜未遂的事儿都供认不讳。
余大妮那天受的刺激太大,每天都在念叨着“对不起”和“别过来”,她已经疯了。
摔下楼虽然侥幸留了条命,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
等待她的是无尽的牢狱之灾,以及无尽的恐惧。
案件移交有关部门,等待最终的判决。
至于那个本来已经死掉的余二喜。
懦弱了半辈子的余二喜,却依旧保持着她的良知,尽管每天被余大妮的追债人骚扰,可她得知了母亲和姐妹的计划,却还是坚决反对,扬言要报警阻止她们。
拉扯之下余大妮将她推倒,后脑磕在桌角,她们以为余二喜身故,恐慌之下草草找个了荒地挖坑填埋,然后连夜逃走。
谁料老天有眼,那夜下起了大暴雨,冲塌了余家的土坯房,却也冲出了被浅埋的余二喜。
余二喜侥幸逃生后,一直都在寻找我,她想要找我说明情况,可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却又发现公司家里处处都是眼线,匿名照片是假的,是二喜找人摆拍的,利用她和余大妮相似的样子再现场景,目的是为了提醒我余大妮有问题。
后来她尾随我去了村子,也是她偷偷放下地址,二喜和我在余家瘫倒的老房子见了面。
老房子塌了,把一切都埋了,二喜挖破双手,只捡回了一张合影。
孙桂香抱着余三妹,余大妮一脸傲然的站在最前面,边上怯懦的站着跛脚的二喜。
那是她和家人唯一一张合影。
我妈妈转院后没有多久就醒了过来。
醒来回家还问我孙姐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告诉他,孙姐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以后吃喝不愁了。
有件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余大妮,但她已经疯了。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二喜。
其实如果余大妮能稍有留心,就会发现我妈的名字叫做王招娣。
她的前半生,就像是余大妮故事里的余荣。
艰难和磨难确实不值得被歌颂,但也从不是不是人类残忍的挡箭牌。
“二喜,你想要个工作吗?”我问二喜,“我公司缺个秘书,老太太缺个保姆。”
这是我能回报给二喜的全部。
但二喜拒绝了我,她说她想要回老家。
把塌了的房子盖起来,她说她在要门前种上一排花。
只要不放弃,再贫瘠的土里总能开出绽放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