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婢女面色惊恐,哭喊着要赵以之救他。
赵以之看着如今场面慌了神,神色阴狠:「赵成玉,你要造反吗?」
他终于不再虚伪地掩饰那副乖巧弟弟的模样。
我拿出早就拟好的圣旨:「漠北进犯,臣赵成玉,愿领军出征。」
他狂妄地大笑起来:「赵成玉,我赵国还没有衰败到需要一个女人来领兵打仗。」
「况且。」他喝醉了酒,踉跄地走到我面前,「你想要兵权吗?姊姊。」
我只把圣旨塞回他的怀里,看着角落里瑟缩的婢女:「想要救她,明日朝堂上,颁布这道圣旨。」
赵以之癫狂的模样让我感觉分外陌生:「赵成玉,你早晚会死在我的手里。」
他自顾自的笑起来,我冷冷睨他一眼,如看一只丧家之犬。
在殿外,我亲手扶起皇后,握住她冰凉的手。
皇后并不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儿,但是如今她的父兄都在战场之上,生死未卜,本应掌舵的帝王却醉生梦死。
「我带你的父兄回家。」
赵以之并没有颁布那一道圣旨,相反,他在朝堂之上口诛笔伐长公主不敬天威,祸国殃民,罪该万死。
本应与他同仇敌忾的纪绥,如今软禁府中,一步都动弹不得。
中立的大臣默不作声,多数臣子开始陆陆续续跪下为长公主求情。
赵以之的亲信早已提拔至朝中骨干位置,我站在殿外,看他们激情昂扬地要求处死长公主。
我身着铠甲,拎着沾血的长剑,一步步走进殿内。
有人心中清楚,赵国,要变天了。
我看着最为高亢的那位大人,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却在得到赵以之示意后更加嚣张。
他料定,我只是一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长公主,你擅闯正殿,是要造反吗?」
我越过他,将剑一把插在地上。
「臣赵成玉,请旨出征。」
赵以之坐在龙椅上笑得前仰后合:「姊姊,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个女人啊,你是个最柔弱,最卑微的女人啊。」
「你一个二嫁妇,不就该安安静静地相夫教子吗,男人的事,你为什么偏偏想掺和一笔呢。」
在他眼中,女人从来都是没有价值的。
小时候,他胆小地拉着我的衣袖,一声声唤着:「皇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可曾想过,今日的兵刃相接。
「你要兵权,你要掌兵,可是我的姊姊,谁会听一个女人的号令呢?」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更何况,从今日起,你就是——乱、臣、贼、子!」
赵以之朝刚才那位大臣使了个眼色,他声音骤然响在大殿之上:「来人,长公主欺君误国,妄图篡位夺权,压入天牢。」
我扬起剑,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喷涌而出,耳边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谁,还有异议。」
公主出征,举国哗然。
我看着京都递来的情报,皇后顾若为带着我留下的一队兵马,牢牢守在赵以之身前。
她没有让我失望。
纪绥重新入宫,稳住朝纲。
他最后为我做的一件事,算是让我高枕无忧。
而我,和拓跋冽汇合。
她与我同征漠北。
是,拓跋冽是女儿身,这是大盛皇室的秘闻。
当年拓跋冽出生之时还有个双胎哥哥,可是她哥哥生下来没有半个时辰就夭折了,当时的太子并不受宠,如果生下来的孙辈仍是个女孩,那么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每每提到这些,拓跋冽都愤愤不平,在我们心中,女子并不比男子差。
她告诉我,女子亦能治国,也能领兵。
总有一日,她会将身为女子的消息告诉全天下,但是在这之前,她要有足够的能力和功绩。
在盛国的这些年,拓跋冽教我权谋,教我兵法,从夏教我武功。
她说,女子立于世间,要有自己的本事。
她助我回赵国,与我做出牢狱之灾的假象。
而她也将计就计「死」在那场宫变中。
我看着拓跋冽策马疾驰而来。
「好久不见,小玉儿。」
漠北地处偏远,赵以之必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长公主死在途中,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史书工笔下,还要参我一笔狂妄。
我看着一拨接一拨的死士,说心中不寒,是假的。
当队伍赶到漠北,已经折了一千人马。
看到顾家战旗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个明明害怕,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赵以之为敌的皇后顾若为。
她说,她信我,定能带她父兄回家。
将顾若为的家书亲手递给顾老将军,我看着他严峻的脸上泪眼蒙眬。
他直直地朝我跪下去。
「长公主当机立断,若再迟上小半月,顾家军……」他声音哽咽。
粮草紧缺,连将士们过冬的棉衣都被苛刻。
这场守城仗打到如今,多数将士早就精疲力竭。
如今等到了援军,总算得到喘息空荡。
我看着城防图,雁城易守难攻,这也是漠北迟迟打通不了这片关隘的原因。
有顾家军铜墙铁壁的驻扎,对漠北军来说,何尝不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和拓跋冽递了个眼神,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并不是什么善心的好人,相反,我血中的好战因子正在隐隐作祟,来到这片土地,我只感觉难掩的兴奋。
我从来不做无功之事。
从夏传信说,京都里有人坐不住了。
我看着不自觉被我咬破的手指,缓缓在纸上留下一个字。
「杀。」
三日后,漠北军再次发起进攻。
我坐在城墙上,身着华服,看着城墙下狼烟遍地,只觉得浑身兴奋得几乎要颤抖。
拓跋冽说得没错,我原本就是一个疯子。
我挽起弓箭,朝着头领的方向射去。
第一箭,他躲了过去,第二箭,擦着他的胳膊。
他哈哈大笑:「看来赵国的伙食并不好,公主连挽弓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箭,一箭封喉。
我脱下流光溢彩的华服,露出里面的铠甲,拓跋冽早就为我备好战马。
马儿扬起前蹄,我和拓跋冽对视一眼,拉住缰绳。
「众人听令,与我一起冲锋,夺下漠北军旗者,赏黄金百两,加官,晋爵!」
马儿嘶吼着冲出去。
城门打开,面对的是已经乱了阵脚的漠北残兵。
我所学的一切,终于不再是纸上谈兵,而自今日起,赵国乃至整个东陆,崇德公主赵成玉将无人不知。
此战大捷,漠北逼退城外十公里,雁城危机短暂解除。
我站在城墙之上,身侧是我的良师,挚友。
远处山脉连绵,积雪覆盖,更显苍凉。
拓跋冽:「小玉儿,我没有错看你。」
冰凉的物件塞到我的手中,我摩挲着它的形状。
「这是我的一万精兵。」
她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才能稳坐帝王之位这么多年,她从未放下戒备,直到这一刻。
我握着象征大盛皇室的标志。
能想象到,我坐镇京都的弟弟该有多么心急如焚。
3.
民间有传言,当今圣上昏庸,真正掌权人,是崇德公主。
加之雁城一战,公主声名大噪。
我将多半数兵马留在雁城,归顾将军麾下,雁城一役只能算是短暂告捷,我需要这一战来助我站稳脚跟,同样,我也要守好赵国每一寸国土。
更重要的事情,是回京收拾留下的烂摊子。
接近京都时,前来迎接我的人,是从夏。
她不再是宫中那身女官制服,穿上铠甲,眉目英气,身后是父皇留给我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是赵以之的心腹大患,当初他假借刺客之手,实则要探我的虚实。
可是就在我下令处死玉眠的那天,调令已经被我送出了宫。
街道上已经站满了百姓,纷纷朝我拜下。
我早就看到里面混进来的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跟上队伍。
赵以只是没有胆量当街行刺我。
果然,人群中冲出一个男子,举着血书白绫,口口声声公主草菅人命,为虎作伥,甚至勾结盛国通敌叛国。
我示意从夏,她飞身下马,几个招式下来,那男子下意识挡了几招。
从夏持剑挑开他的衣服。
在背后,是皇家禁卫才能刺有的标识。
我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把我的弟弟想得太过聪明。
「皇家禁卫?」我装作惊惧,「你是陛下的人?说,是谁派你来的,意欲何为?」
我看着他口中的毒药,只觉得亢奋。
人群一片哗然。
不管他是谁的人,但此刻,他就是赵以之的人。
宫门外是层层叠叠的关卡。
赵以之的头脑但凡用在治国理政之上,赵国万万不会如此腐朽。
我还是高看他了,前些年,他伪装得那样好,好到我愿意亲手将国家捧给他。
我捧着谈和书,恭恭敬敬地跪在宫门口。
「崇德不负皇命,守住雁城,漠北求和,望陛下一阅。」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城墙射下。
我防都未防,所有人都看得见,陛下亲自下令,射杀崇德公主。
那些宫闱秘史,也在这一刻自京都蔓延开来。
当今陛下并非正统,是嫡出崇德公主心软,求皇后收养他,并亲自教导他。
而陛下却忘恩负义,登基后联合盛国将公主软禁,甚至数次想要杀掉公主。
远处的天色骤然变得墨黑,狂风卷着乌云压下,原本的晴空万里,如今风云变色。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句:「陛下不仁,天怒人怨!」
声声震天。
我倒在拓跋冽的怀中。
从夏扬起手臂,正式发起进攻。
天恒五年二月初十,宫变。
公主崇德阵前被伤,联合女官从夏,前朝武将戚氏,何氏,内侍严氏,找到当年封存的圣旨。
那是立崇德公主为皇太女的旨意。
局势瞬间逆转,当今陛下成了窃取公主帝位之人。
短短几日,陛下登基以来的误国之策,蠹国害民,一桩桩一件件皆被讨伐,各地揭竿而起。
而我靠在软榻上,拓跋冽喂我喝下汤药。
「你真是疯子,这一箭但凡偏了些……」
我朝她笑笑:「如果不以身试险,又何来今日局面。」
拓跋冽摇摇头,为我包扎好。
「阿冽,我明天带你去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宫殿,好不好。」
她笑着点头。
皇家禁卫与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毫无胜算。
赵以之部下的军队甚至来不及赶到京都。
我还记得,从盛国回来那一日,赵以之用最盛大的排场来迎接我,他许诺我会成为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这份尊贵如果是我自己夺来的,岂不是更好。
军士整齐的步伐行走在宫闱之中,宫人疯狂逃窜。
我看着面前的纪绥。
他只身一人前来。
我看着他,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不同的情绪,可是并没有,他只是静静的,仰起头看着我。
他总归是要仰视我的。
我下了马。
「公主。」他压低声音,眼神中涌入诸多情绪,「阿玉,前面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