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月!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了妈妈打你电话从来都不通啊!啊……你这腿又是怎么了?”
一看见我,我妈就焦急地迎了上来,脸上的紧张丝毫不像是假的。
呵,能不真实吗。
她儿子的命现在可系在我身上呢。
看着我,就像是在看那行走的五十万。
我妈伸手就要来拉我,却被背着我的姜齐砚轻轻地避了过去。
“张月妈妈,您先别着急,张月前一段时间不小心受伤骨折了,所以最近一直是篮球队的男生负责护送她。现在打着石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辅导员及时地开了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阿姨,对不起,是我们篮球队的打球的时候太不小心,这才害得张月同学受的伤。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一力负责到底的。”
姜齐砚背着我不好动作,于是对着我妈小小地欠了欠身子。
“张月妈妈,您这趟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办吗?”
辅导员单刀直入地发问。
“害,还不是这死丫头,我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担心的不行,就赶紧过来看看!”
“辛苦您走这一趟了。张月,你怎么不接家里电话呢!”
“我手机摔坏了。”
我随便瞎扯了个谎,先把我妈应付过去。
“噢,原来是这样,张月同学,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就算是自己的手机坏了,也可以借别的同学的手机跟家里报个平安嘛。你这样联系不上,让家里人得有多担心啊。”
辅导员不赞同地摇摇头。
“是,我错了老师。”
我低着头,道了个歉。
“张月妈妈,你们担心孩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您,下回要再有什么急事儿啊,您直接打我的电话就行,也省的您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呀。
既然现在没什么事儿了,我请大家去食堂吃顿便饭吧。刚好这会儿天色还早。您呀,回家的票应该还挺富余,张月腿脚不便,一会儿吃了饭我陪您去火车站你看行吗!”
辅导员热心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我妈却并没有一口应下,反而开始吞吞吐吐了起来。
“老,老师,其实我,我还有件事儿……”
她左手掐着右手,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开的口,却一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辅导员看出了我妈的欲言又止,主动提出去她的办公室里详谈。
12.
“张月妈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妈在辅导办公室里兜了很久的圈子,都没把话说清楚。
心直口快的辅导员直接问了出来。
“是家里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
“月月……你就跟妈回去一趟吧!你弟这次惹上大麻烦了呀!他们,他们要抓你弟弟去坐牢!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弟弟了!”
辅导员这句话可能触动到了我妈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她一下子蹦出了一大串话。
“你弟他只是年轻人交朋友,血气方刚地越了界罢了!娶回来做媳妇不就完了,怎么就说他是强暴,还报警把他抓走了呢!这个老方家惯是会耍滑头,出尔反尔的,一定是想趁机多要些彩礼钱……”
“张月妈妈,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您是说,张月的弟弟强暴了一个女孩子?!”
辅导员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
“这怎么能算是强暴呢!我们已经在准备彩礼钱了呀,这是我们老张家的准儿媳!跟老方家都谈妥了的呀,老方说不是他们报的警,可谁信他的鬼话!他……”
谁信?
我信啊。
因为这个警,本来就是我报的。
不,还不够。
这场闹剧,要闹得越大越好。
这才,哪到哪啊。
“您先等等,张妈妈。我想,这是您和您儿子那边的事情,您这上门来找张月同学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她也是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啊。
您这会非得让她跟您回去,我不懂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辅导员的语气越发冷漠,说出的话也开始变得不客气,看着我妈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了十足的不赞同。
我妈看了看辅导员冷漠的脸,又看了看从进了屋子就没开口说话的低着头的我。
和我身后一直搀扶着我,身形高大的姜齐砚。
她知道,今天怕是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把我带走了。
然后,她竟然咬了咬牙,“扑通”一声向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
果然,又是这一招。
真不愧是弟弟的好妈妈啊。
哪怕是早有预料,依然狠狠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闭上眼睛,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落。
“月月!你现在是咱们家唯一的救星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爸妈养了你这么久,你不能不管你弟弟啊!你跟妈回去嫁人吧……”
“张月妈妈您别这样,您先起来!”
村妇力气大,辅导员想去拉我妈起来,却被她拽的差点摔个跟头。
“月月,你要是不同意,妈就不起来了。你也别怪妈妈狠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杨东根有钱,你要是嫁给他,咱家就能拿到最少二十万,你弟可就有救了呀月月……”
办公室的隔音很差,我妈还在这里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窗户外和门边早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同学们。
“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不上课了是吧,都给我散开!”
辅导员生气地走到门口,把那些围观的同学都赶跑了。
刚刚就站着一直没说过话,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姜齐砚默默地拉上了窗帘。
我妈却趁机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腿。
她可能是想用她的所谓“爱”来感化我吧。
“月月啊!你听妈的话,咱不念书了。没有什么比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一块儿更美好的事儿了。你想啊,那个杨东根就住在邻村,以后你回个门,或者我们去看看你都方便得很啊……”
我妈怕是忘了,她力气本就大得很,况且我现在还受着伤,这一下扑过来,我直接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姜齐砚赶紧过来想扶我,却被我摆摆手拒绝了。
“是啊,他还年纪大,六十几岁的人了,想必一定比我死的早。到时候他的家产我全带回来给家里好不好啊?”
我抬起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下的头,正视我妈,脸上早已泪水肆虐。
“他还爱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已经打死一个了。你们要不要赌一赌我跟他谁先死?”
“要不我再买个巨额的保险,受益人就写我那亲爱的弟弟,你说好不好呢妈妈?”
我越说越难过,到后来,简直字字泣血。
我妈像是被我一下子吓住了一样,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像是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直接上手来拽我。
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念叨着,“走,跟我回家。”、“你回去朝阳就有救了”“快跟我走”。
我忍无可忍,却根本甩不开我妈铁钳一般的手。
她早就已经疯魔了。
辅导员和姜齐砚赶紧过来帮忙。
“这位女士!我敬你是一位母亲,才对你最后好言相劝一句,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张月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任何违背她意志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不合法的!你再这样拉拉扯扯的,我要叫保卫科了!”
辅导员和姜齐砚,合力把我妈推出了办公室、
她交代姜齐砚锁好门。
然后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边亲自盯着我妈,一边拨打了保卫科的电话。
13.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我和姜齐砚。
怕弄疼我,他几乎是将我半抱着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刚刚的一阵剧烈的拉扯,我的伤口早就撕裂开了。
确实,很疼啊。
但,比不得我心疼。
姜齐砚,你看清楚了吧。
我有那样一个糟糕的家庭。
有那样可怕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打断骨头连着筋。
那么,从那种家庭里成长起来的我,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你一定很恶心吧。
虽然我从来不想承认,但你就像天上被风偶然吹过的,白色的云。
而我,却一直是地里任人践踏的淤泥。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
学习再刻苦又能怎么样?
拼尽全力考上了B大,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为了在将我嫁给老鳏夫的时候,让我的父母讨价还价再增加那么一点筹码而已。
我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都……看清楚了吗?
我低着头,任凭眼泪从脸上不断地滴落。
泪眼模糊,看不清外物。
忽然有一双手,轻轻地捧起了我的脸。
一点一点的,把泪水吻干。
我被惊得眼泪都止住了。
“别哭了。”
姜齐砚把我轻轻地按在怀里。
“哭得我心疼。”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叹息。
“我的,月月啊……”
温柔地令人心酸。
眼睛也酸。
好多好多复杂的情绪一块儿涌了上来。
我的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14.
辅导员联系了保卫科,把我妈送上了回去的火车。
她还特别交代了保卫科的负责人,之后要是看见我妈再来,绝对不允许她入校。
又怕我心里难过,絮絮叨叨地跟我聊了很多很多。
我一点都没觉得烦。
只觉得内心有种酸酸软软的感动,在一点一点地浮上来。
辅导员千叮咛万嘱咐,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事,一定一定要记得跟她商量。
打死都不能听我妈的,跟她回去嫁人。
还跟我说,我弟弟那边这个结果算是咎由自取。
作为亲属如果想要帮他,可以联系受害者家属那边,看看是否能私下调解。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想要帮助,而把自己搭进去
那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亵渎。
辅导员地跟我说了很久很久。
握住我的手时候,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愤懑和心疼。
就像是透过我,看见了过去的谁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辅导员有一个身在老家的妹妹。
辅导员从小就是个叛逆性子,妹妹却性格柔婉顺从许多。
年纪轻轻的,就被父母许出去换了彩礼钱,嫁给了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懒汉。
日子过得说不上特别的苦,但也并不如意。
明明比辅导员小八岁,看起来却比她还要大上十岁还有余。
没能阻止这一切,可能是辅导员作为姐姐,一生的痛了。
唉。
“好孩子,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学校不会不管你的,我们一定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
我一一应下。
“姜齐砚,你们篮球队最近接送张月的时候也稍微注意一些,如果发现有可疑人员接近,立刻向我汇报。”
“好的,顾老师。”
辅导员最后抱了抱我,然后叹着气,目送我和姜齐砚出了办公室。
……
辅导员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保卫科的监控最近观察到好几个可疑的男子,在学校围墙根出没。
保安一上去询问,他们就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也只能警告他们之后遣散。
姜齐砚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刚刚通过了一个特殊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只有八个字:月月姐姐,我是方芳。
我心里一跳,是……那个方芳吗?
15.
如果我没记错,我弟弟张朝阳侵犯的那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名字就叫方芳。
不仅如此,小时候她还老爱跟在我屁股后面“月月姐姐”、“月月姐姐”地喊着。
嘴甜的不行。
只是长大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月月姐姐,我是方芳。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
只是我不懂,这个节骨眼上她过来找我的用意。
难道,为了那五十万的彩礼钱,她这次要亲自出来劝我回去嫁人不成?
难道为了钱,大家真的都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心里带着这样的警惕和猜测,所以我并没有回复。
方芳却像是并不需要我的回复一样。
她自顾自地开始说着。
“是你报的警吧?月月姐姐。”
“我思前想后,好像也只有你了。”
“谢谢你,你帮我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家里人都说我丢人,说要不是我屁颠屁颠儿地跟着张朝阳回家,也不会发生那样腌臜的事情。”
“可是……张朝阳他跟我说,家里有你以前考大学留下来的笔记。”
“他说,只要我跟他回家,他就拿给我。”
他骗你的,小傻子。
我的眼泪又开始上涌。
月月姐姐的笔记,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被狂躁的张朝阳倒满了红墨水,早就乱七八糟不能看了。
我妈觉得反正已经是废纸了,不要浪费,就拿走生火烧炉子去了。
“月月姐姐,你知道的,爸妈早就不让我念书了,但我也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啊。”
“最近我一直在看以前的课本。我脑子笨,成绩也没你好,我就想,要是能看看你留下的笔记,也许我能变得聪明一点呢……”
“……是大白天呀,张叔张婶也都在家里,我想,就是去拿个笔记,去去就回的。可是我没想到……”
原来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曲折的缘由。
张朝阳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还是以我为由头,把方芳骗到的家里!
甚至事发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两人就在家里!
他们,明明可以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却竟然这般装聋作哑?
孽债啊!
我死死咬着嘴唇,内心满是无处安放的愤怒和悲伤。
“出事了之后,我爸妈根本不关心我。他们只觉得我丢人,丢死人了。我为什么不去死,我竟然还有脸活着……”
“我爸跟我妈吵了一架,他们又不想让我死了。每天盯着不让我去寻死,还向你家喊出了五十万,否则就要送张朝阳去坐牢。”
“我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几次寻死都被救了下来。我爸我妈和张叔张婶天天在家里因为讨价还价吵吵闹闹,好像我就是一个明码标价的物件……”
“这边喊五十,那边喊二十。那边说高了,你给我降一点……那边说,一口价,没得商量了……哈哈哈哈,月月姐姐,你说女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你千万别回来,我听我爸妈说,你一回来,就会被抓去嫁给杨东根换彩礼钱给我家!”
“月月姐姐,我真的不怪你,谢谢你替我报警。我今天去警察局,做完最后的笔录我就去死,这个肮脏的世界,我已经一刻也不想待着了。”
方芳一个人自言自语,给我发了一大串的内容。
想来也是憋狠了,除了我,她想不到还有别人可以说了吧。
而我一看她发过来的内容,却字字惊心。
“月月,怎么了?”
姜齐砚把自己的手臂递了过来。
“不疼吗?实在要咬,咬这个吧。
我这才发现,因为一直紧咬着嘴唇,我的嘴唇已经渗出了鲜血。
我摇了摇头,把手机递给姜齐砚。
他默不作声地看完,然后问了我一句。
“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有。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确实需要姜齐砚的帮助。
我托他派人,联系了我老家那边的警方。
同时,我给方芳打了电话,先尽量稳住她的心情。
我问她愿不愿意跟家里断了关系,来我这边生活。
学费和住宿都由我来承担。
以后,我就是她的亲姐姐。
方芳一听到我的声音,嗓子就哑了。
带着哭腔跟我说愿意。
说谢谢月月姐姐。
我心里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颤抖着嗓音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不许做傻事,要听姐姐的话啊。活着,就有希望!”
是啊。
活着,就有希望。
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光明的未来。
是一定!
方芳哭着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之后,我被姜齐砚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把我的头温柔地扶靠在他的肩头。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整个人一直都在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已经着手去安排了,方芳会没事的,月月不哭,月月不怕……”
姜齐砚好像总是这样,温柔地像一团软软的棉花,把我整个包裹住。
为了不惊扰到我,连说话都温柔地像慈悲的叹息。
我再一次,没出息地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16.
有了姜齐砚的帮助,方芳很快被接到了T市。
我替她安排了住处,还给她买了很多书。
她现在需要的是静养,等她状况好一点,我再亲自辅导她学习。
她其实基础不错,到时候先上个夜大,剩下的再一步一步做打算。
都过去了。
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命运的齿轮,已经发生变化了.
不是吗?
我找了个时间偷偷溜出去,兑换了那张彩票。
交完了税之后手头还有八百万。
我留下了一部分,够覆盖我和方芳的生活开支,剩下的暂时先存着。
等机会合适,我打算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用来帮助贫困山区的女孩子们读书。
17.
我把我爸妈和弟弟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做了拉黑处理。
他们不死心,就借别人的不停地给我打电话。
我烦不胜烦。
后来但凡是看见归属地是老家的,就一律拒接拉黑。
在他们知道通过电话再也不可能联系上我之后,又来找过我一次。
这一回我爸和我妈都来了,还带着两个看起来就高高壮壮的村民叔叔。
呵。
到底还是低估了儿子在他们心里的分量。
这一行人毫无疑问地被门卫拦住了。
顶级学府的安保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况且我的辅导员还特意跟他们反复叮嘱过此事。
被拦住了还不死心,第三天姜齐砚陪我出去探望方芳的时候就明显感到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于是我们临时换了个方向,直接去了最近的警察局。
也不知道我爸妈没看清楚还是有恃无恐,竟然直直地跟了进来。
多么令人感动的父爱和母爱啊!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警察,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警察先把我们带到小房间休息,又拦住了那一行人让他们去隔壁做登记,询问他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
我妈没说话,我隐约听见我爸的叫嚷声,说他们是来找女儿的,要接女儿回家。
接女儿何须这样“浩浩荡荡”的阵仗。
说是试图绑架怕是可信度还更高些。
警察们也不是傻子,三两下就把他们想藏住的事情套了个干净。
说到底,嫁娶事宜这只是家务事,警察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这样厚此薄彼,罔顾女儿死活的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况且来的时候我已经先一步报警,告知警察后面跟着我的人我根本不认识,我很害怕,并希望得到他们的保护。
接待我的警察是个很正气的小姐姐,这会儿正在轻声地安抚我,让我不要害怕。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四人被警察遣送回老家。
警察们还联系了兄弟单位,在我老家那边的火车站接人。
这一趟,我爸妈他们,从始至终连我的衣角都没能挨到。
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的打扰。
但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姜齐砚似乎突然开始不放心了。
他不知道从哪调了两个保镖过来。
平时不出现,但只要我们一出校门,就远远地跟着,保护我的安全。
我推脱了几次都没拗过他,就索性由他去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防患于未然嘛。
18.
我的腿已经彻底地好了,篮球队的男生们也不用天天背着我跑上跑下的了。
姜齐砚倒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接我下课,然后一块儿去吃饭。
我暗示了两回,跟他说我已经恢复了,不需要再接送了。
第一回,他给我装听不懂,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第二回,他耷拉着脑袋,用格外可怜兮兮地语气控诉,“月月,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呜呜。”
乌溜溜、亮晶晶的小眼神,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我原本准备的好义正严词的腹稿,一句都没用上,尽数卡在了嗓子眼。
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姜齐砚柔软的发顶。
结果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对方“嗷呜”一声扑过来,把我抱了个满怀。
我被转得身子软绵绵,头也晕乎乎的。
美色误国啊。
迷迷糊糊地我好像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厮戒指都给我套好了。
?
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买的?
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尺寸也正好合适。
那就,暂且先试戴个几天吧。
剩下的,就看他表现了。
19.
庭审在冬天,我陪着方芳一块儿出庭。
我爸妈他们可能以为警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毕竟老方家跟他们说好了五十万私了的。
警方和法院纵使介入,又能做什么呢?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方芳被我们接了出来。
以后,她的事,她自己说了算。
再也不用回去做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
她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新的,健康的人际关系。
只要她愿意,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会向她奔涌而来。
……
我爸妈看见我的时候,情绪格外激动。
我爸和弟弟嘴里都一直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审判长的法槌都敲了好几回,以示警告。
“婊子养的破烂玩意儿,净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我老张家造的什么孽,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烂货。”
“当年你弟把你推灶台里的时候怎么没一把火烧死你!”
我爸骂的兴起,还劈手给了我妈两个巴掌。
我妈不敢还手,只是默默地受着,还转过头来哭着一起骂我。
“月月啊,那是你弟弟啊,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你从小带着一块儿长大的弟弟啊!
你怎么能帮着外人一起逼死你的亲弟弟呢!你没有心吗?!”
心?
早就跟随我的肉体,一起死在那个冰冷粘稠的雨夜里了。
现在的我,只为自己活。
任何人,都休想再用所谓血脉之情绑架我!
对着爸妈的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然后坚定地回过身,不带一丝留恋。
姜齐砚帮我们请了最好的律师。
抽丝剥茧,据理力争。
张朝阳最后被判了二十年。
我爸妈因为包庇罪,也难辞其咎,被判处了五年有期徒刑。
值得一提的是杨东根那边,警察局收到了我的匿名举报。
证明了他当年那个意外死去的妻子就是被他家暴活活打死的。
证据充足,况且这一次他不再拥有巨额的资产能够上下打点,减轻罪责了。
甚至之前包庇他罪行,将这件事轻轻放过的所谓内部亲戚,也因此被摘掉了乌纱帽。
尘埃落地,一切已成定局。
我心里一直提着的这一口气,终于能够彻底地,放下了。
20.
走出法院的大门。
迎接我的是冬日里和煦的暖阳。
和,踏光而来的姜齐砚。
洒金的日光抖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的声音。
不再犹豫,我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姜齐砚张开怀抱,稳稳地接住我。
“累了吧。我带你去吃个甜甜的小蛋糕好不好。”
我用力地点头,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
我爱这闪闪发光的一切。
和闪闪发光的你。
逆光而来。
为我而来。
21.
我成立了“小草基金会”,款项专门用来支持和解决各地贫困女童上学的问题。
由我和方芳,共同担任理事人。
“蒲草韧如丝”,希望孩子们能像这个名字一样,拥有坚韧不折的灵魂。
我们走访各地了解情况送温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山区女童的生活情况比我们所能够想象到
的还要恶劣。
在物质和精神都极其匮乏的偏远地区,那里的女孩子生存条件竟然比我和方芳更为恶劣。
有的女孩子甚至刚一生下来,就因为生而为女,就被残忍地遗弃或者溺毙了。
一家七八个女娃娃,一边生一边扔。
就因为没能生出男孩,竟然还要继续生。
越生越穷,越穷越要生!
我们被深深地震撼。
我咬了咬牙,在兼顾基金会的同时,还筹办了一个“小草收容所”。
专门用来收留因为各种原因,被无辜遗弃的可怜女童。
能救一个是一个,“这条小鱼在乎!”。
能帮一时是一时,以后,我们就是你们的妈妈!
没成想,盘子后来越做越大。
孩子们大了,总得有个上学的地方吧。
“小草福利学院”应运而生。
本来只是想先暂时解决一下孩子们的学前启蒙问题。
等孩子们大了,自然得送去更专业地学府念书。
没想到,“小草福利学院”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
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爱的问候和馈赠。
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优秀教师,愿意无偿地过来给孩子们上课。
还有许许多多的热心人士,希望能得到过来做义工的机会。
我想,也许我们确实已经通过努力,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一点点了。
不止一个人问过我后不后悔。
说我明明已经嫁给了姜齐砚,本可以安然无忧地过着我贵妇的生活,现在却奔走在这些琐事的操劳里。
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就像我亲手写在“小草福利学院”墙壁上的校训一样。
“
我生来就是鸿鹄而非燕雀,
我欲于彩云之巅,俯视浑浊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惊涛而非泥淖,
我立于群山之间,藐视傲慢的狂徒”
……
安得广厦千万间啊!
希望所有的女孩子们,都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得到真正平等的爱与尊重。
(还有蕃外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