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梁安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执拗,放松了手,任由我把他的外套脱下,随手扔在了门后的储物柜里。
那股惹人厌烦的气味,消散了些许。
我的心情有了片刻回暖。
“你快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你从前不是最爱吃了吗?”
我把筷子递给梁安,期待的看着他。
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只有一道,焦黑如炭,是我做的糖醋排骨。
梁安优雅伸筷,捻起一块黑炭似的食物。面不改色的吃进口中。
梁玉只是撑着下巴看着梁安的动作。
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哥哥,这么难吃的东西你都能吃得下去吗?”
梁安恍若未闻般继续进食,把那盘焦黑的食物吃到空盘,其他的菜肴一口未动。
心头的气焰突然在那一瞬间泄了下去。
是啊,我只是怀疑,却没有任何证据。
我的脸庞清晰的印在梁安的目光里,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坦荡。
仿佛是我在无理取闹一般。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有很多东西可以证明。
衣柜最隐秘角落里的那套衣服,他跟梁玉身上相同的异香。
还有,他一直讳莫如深的,我生日那天他的行踪。
梁玉开口打断了我们的对峙,“哥哥,公司的事情还需要我们处理。”
梁安起身准备离去,我叫住了他:“一定要现在走吗?”
他猛然回头,对着我哑然失笑。
我又对他说:“梁安,应该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梁安嘴角牵扯了一下:“老婆,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快呢?
凌晨未归算不算快呢?
8
我看着电脑桌面上显示的23:59,打开了梁安办公室的监控。
我想他大概是忘了,刚结婚时,是他自己要求在办公室里装上了监控。
“老婆,你可以随时查岗。”
可这十年,他做的太好。
我一直没有机会用上,这是我第一次打开。
没想到就成了刺向我心口的一把刀。
他紧密地挨着梁玉,坐在我陪他加班的那个沙发上。
梁玉巧笑嫣然的问他:“梁安,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摊牌?”
他偏头朝着梁玉笑了,拉起梁玉的手:“快了,她不是已经在怀疑了吗?”
梁玉似乎有些不满:“你每次都在敷衍我。”
梁安失笑摇头,“我跟她之间,还有许多事情有羁绊。”
梁玉瞬间脸冷了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爱她对不对?”
这一次,梁安沉默了良久:“我曾发誓要永远爱她,直至尽头。”
尽头?
原来,这就是尽头。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泪水滑落脸庞之前,关掉了监控画面。
微信突然震了一下,是梁玉的挑衅:
——“容澜,这样的婚姻你不觉得拥挤吗?”
拥挤吗?
梁玉,问了我一个好问题。
结婚十年,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妻管严。
应酬从不超过十点,就连准备上市时接待投资人。
都不肯多陪。
“您也不愿意我睡沙发吧?”他说完这句就直走了。
这是后来陈秘书送他回来时,转述给我听的。
可其实我从来没给他设置过门禁,他也没有睡过沙发。
甚至回来以后都要跟我撒娇:“老婆,都是他们耽误了我陪你的时间。”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
只得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我陪他加班的无理要求。
从我出现在公司陪他加班以后,他妻管严的名声更甚了。
可他浑然不在意,甚至跟我说:“老婆你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出去应酬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到让我忍不住在外炫耀的老公。
他出轨了。
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监控里他跟梁玉并肩相坐的沙发,曾是我的专属。
我坐在那张沙发上,陪着他加班直至深夜。
也在那张沙发上,我用熬红的双眼,陪他看方案,改方案。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滴落,我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痛苦,痛哭出声。
这一场,拥挤的婚姻中,我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一个笑话吗?
有一股冲动喷涌而出。
我想要当面问问梁安,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9
我推门而出,远远地看见了站在路灯上相拥的梁安和梁玉。
梁玉似乎有些急切的跟梁安说着什么。
梁安拍掉了落在她身上的雪,捉住她的手帮她和气取暖。
他们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并没有看见我。
我听见梁安的声音:“不急在这一时。”
梁玉嘟嘴:“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梁安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朝着前方,若有所思我看了一眼:“用余生。”
然后,他的电话响了,他低头接起。
是我打的。
“老婆,今晚事情多,可能要晚点回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仍旧温润如玉,就像是只是在跟我说一件日常的小事。
“梁安,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老婆,现在才刚过凌晨而已。你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生气吧?”
我从路灯后面举着手机走了出来。
伫立在他们面前,看着他还放在梁玉腰间的手:“梁安,我们离婚吧。”
梁安的手滑落下来,怔愣了几秒:“出来怎么不多穿点,我们回去再说。”
他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原本永远温热的手掌,在握上我手的那一刻,已经有些凉意。
我抽出了指尖:“梁安,你的温度只够焐热一个人,暖了别人,就暖不了我了。”
有片雪花飘落到了他的上睫毛,瞬间融化,就像是一滴泪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梁安,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夜。
那时候,我被孤儿院的孩子孤立,衣着单薄的站在天寒地冻中瑟瑟发抖。
他也是这样,不顾满身的雪花,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地瓜“澜澜,快吃吧。”
可其实,那是他唯一的晚饭,还是跟那些大孩子打架得来的。
后来我父母找到我要把我接回去,他嘴上说着:“容澜,真羡慕你回去做豪门千金。”身还没转过去,眼角就红了。
我那时以为,他这一生,再不会像喜欢我这样,喜欢别人了。
“梁安,不是你给出轨安排一个照顾妹妹的名义,就不叫出轨了。”
“无论什么形式的背叛,都是背叛。”
梁安看着我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冷意:“老婆,你说我背叛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看着他眼里的冷意,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梁玉在旁出声:“我就是证据。”
梁安眼神复杂地看着梁玉:“为什么?”
看着沉默的梁玉,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对!”梁玉坦然地接受了他探究的目光:“我已经等了十年,我不想永远都是你的备胎,梁安,人不能既要又要。”
梁安眼中的温度骤降,他的眼神在梁玉身上扫动:“这是我跟容澜之间的问题,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的眼神最终停在了我身上,轻柔开口:“老婆,外面冷我们回去说吧。”
梁安你想回哪儿去呢?
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啊。
10
我跟梁安相对而坐,在沉默中对峙。
梁安率先开了口:
“老婆,我问你几个问题,等你答完之后,如果执意要离婚,我就答应,好吗?”
在我点头后他开始了问题: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五年。”
“结婚多久了?”
“十年。”
“你还爱我吗?”
“梁安,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蹙起眉头,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能的排斥。
但梁安死握着我的手,眼神带着祈求和不甘,语气坚定的又问了一遍:
“容澜,你还爱我吗?”
他的瞳孔中映出我的轮廓,眼尾带红,水气氤氲。
我奋力挣扎,想要抽回我的手。
可他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腕,就像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出了答案:“爱。”
手上的力卸下了,我快速的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还是要离婚吗?”
“离。”
梁安的手指还保持回握的姿势,自嘲的笑了笑:
“也是,我早该想到是这个答案了。”
相爱十年,我与梁安早就对彼此的心性了如指掌。
他明白,我还爱他,和他离婚这件事情,并不冲突。
就像是,他还爱我,和他跟梁玉厮混这件事,也不冲突。
他沉默良久:“你还有其他愿望吗?老婆。”
我摇了摇头,没有了。
梁安,我跟你相爱十年,如今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期望了。
11
梁安离开后,我蜷缩起了身体。
我跟他,年少相识,相爱十年。
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我颓然的坐进沙发里,任由整个身体陷进沙发中。
这个沙发是梁安从意国手工定制的,家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他曾经说过:“老婆,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一定会让你觉得幸福。”
结婚十年,他确实做到了,事无巨细的照顾我。
我曾经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原来这样的幸福是有期限的。
我就像是在他为我造的这一场名为幸福对梦里沉睡了十年,
可如今这一场大梦终于到了该醒的时刻。
“吱呀”一声。
别墅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借着洒进来的月色,我看清楚了梁安的轮廓。
他就着夜色动作轻柔地脱下了大衣挂在门口,没有开灯。
换了拖鞋,熟稔的放轻了手脚朝着卧室的方向走。
我想起从前无数个他晚归的夜晚,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借着月色回了卧室。
即便是我开着卧室的门睡,他也没有一次开灯或者发出声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经过沙发时他的脚步顿住了,与陷在沙发里的我对视。
月光洒在他脸上,把他原本冷峻的面庞照的格外温柔。
他开了灯,语气轻柔的开口:“老婆?怎么不开灯?”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神,我望着眼前这张我爱了近十年的面庞。
冲着他弯起嘴角笑了笑。
他伸手抱住了我,下巴放到我的头顶上。
我贪恋的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直到那股香气袭来,我才在他怀中猛然抬头:
“明天早上,去民政局把婚离了吧。”
12
我挣脱出了他的怀抱,神色平静的望着他。
他垂下了眼眸:“好。”
我不再看他转身上了楼,却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
我在楼梯口停下:“牛奶已经热好了,喝完再去睡。”
“好。”这一次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丝哽咽。
这是我们在孤儿院留下的习惯,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喝一杯热牛奶。
无论他回来的有多晚,我都会热好一杯牛奶给他。
我在卧室里刚躺下,就听见身旁传来了布料摩挲的声音。
是梁安,他似乎仍准备在我身旁躺下。
我把被子拉高无声的拒绝。
被子被扯下,清俊的容颜上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开口低声乞求:“最后一晚,就当告别好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原本我们有无数个夜晚可以相拥而眠,可我并不觉得你珍惜过。
再多这一晚又有什么意义呢?于你而言,是怀念是告别。
可于我而言,是多了一个耻辱的印记。”
那双明原本明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没有挽留或者是道歉,大概他也明白。
在如今这种况下,这些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梁安的身影在门口停下,“老婆,你真的没有其他愿望了吗?”
没有了,梁安。
我们之间已经到尽头了。
13
第二天一早,梁安驱车带我去了民政局。
“容澜,离婚之后,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他为我绑上了安全带,在我耳边轻声问我。
我抿住了嘴唇,“梁安,为什么你到了现在,还是这样一副悻悻作态的样子呢?”
“咔哒”一声,是安全扣扣上的声音。
梁安没有再说话,而是驱车上路。
车辆一阵颠簸,是后车撞上了我们的车。
“抱歉,抱歉。送孩子上学心急了。”
憨厚的男人站在我的窗前对着我拼命道歉。
“没事,人没受伤就好。”梁安看着男人手上牵着的小女孩温声说道:“上学要迟到了,快走吧。”
“谢谢叔叔。”小女孩乖巧的,跟梁安道谢。
梁安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小女孩离开,眼中都是温情。
我忽然明白了,他背叛我的原因:“梁安,我们的孩子,你怪过我吗?”
一年前我跟他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我体质虚弱,尽管我们已经很努力了。仍然没有保住孩子。
“没有。”
“也是,梁玉会给你生一个的。”
梁安抿了抿嘴,最终没有开口。
“衣柜里面的那套婴儿服,是给梁玉的孩子准备的吧?”
他猛然抬头,“你看见那套马面裙了?”
后车超了上来,小女孩儿喊了一句:“叔叔你为什么要给副驾驶寄安全带呢,座位上明明没有人啊。”
车辆呼啸而去,女孩的声音却停在了我的脑中。
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不见我?
梁安看着我惊愣的神色,眼底浮上了一抹心痛的神色。
“老婆,你别往心里去。”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我下了车,我跑进奔流不息的车流中。
一辆车向我疾驰而来,呼啸的车身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呆立原地,看向梁安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老婆,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原来我早就死了。
14
上个月生日那天,我跟梁安约好,在商场见面。
可中途接到梁安的短信,让我临时去公司找他。
在路上,我的车跟一辆油罐车,迎面相撞。
一时之间火光滔天。
两辆消防车,用了半个小时才把火浇灭,两辆车都被烧的只剩下车架。
梁安接到电话赶过来的那一刻,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甚至,连我的一块骸骨都没能留下。
他绝望了,心灰意冷的想要随我而去。
可梁玉却告诉他,我的灵魂并没有消散。
一直停留在原地,只要他点燃生犀,就能够与我相见。
但生犀,价值万金,且极难寻找。
梁玉用一块生犀,跟梁安换了公司10%的股权。
梁安如她所说,点燃了生犀,也如愿见到了我。
梁安原本想着,只要能够再与我相见,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梁玉却告诉他,如果长期的把我留在人间,我便无法转世投胎了。
他试了无数种方式,我都不愿意离开。
可长时间逗留人间,让我的灵体开始记忆错乱。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死了。
我怀疑他出轨,他便顺着我,甚至找了梁玉来演戏,希望我在失望后离开。
而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异香,是犀牛角燃烧的味道。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 ,人能与鬼通。
原来是这样。
梁安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紧紧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嵌进身体里:
“老婆,你别害怕。”
我知道,梁安是害怕我无法接受自己死相凄厉。
所以宁愿让我误会他出轨,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我们回去说吧。”我勾着他的脖子,贪婪的嗅探他怀中生犀燃烧弥留的香味。
他抱着我回到了车上,铃声响起,他把我放在副驾上,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
“公司没有我是不会转了是吗?”他烦躁的按断了秘书打的电话。
转头对我撒娇:“老婆,公司有很紧急的事情要我回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走啊,难不成,你还想去民政局离婚嘛?”
他的眼中迸发光彩,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原本清俊的容颜,漾起了暖意。
我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像是一幅最绝伦的骨骼素描。
真好,那些不堪的过往都是假的,幸福和甜蜜才是真的。
“老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梁安跟着陈秘书出去了。
他的办公室里,仍旧一如既往的简洁。
除了沙发上那床叠放整齐的草莓图案毛毯,活着的时候,我就是裹着这床毛毯,在沙发上陪着他加班的。
办公桌上仍旧摆着那张,我离开孤儿院时跟他的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靥如花。
那时他对我说:“澜澜,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的。”
真好,我心里的少年仍旧干净如昨。
我们相爱十年,他如誓言般爱我直至生命的尽头。
梁安推门而入,环视了一周,眼神迷茫的开口:“老婆?你去哪儿了?”
我明明站在他身前,可是他却看不见我。
他焦灼的快步走向办公桌,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了锦盒中最后的一片犀牛角。
随着它燃烧的动作,烟雾四起。
他的眼神终于聚焦在我身上,欣喜的就要向我奔来:“老婆,……”
下一刻,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在他的额头上炸开了一朵血液之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浑身颤栗,如坠冰窖。
血液喷涌而出,我伸出手却怎么也捂不住。
原来无能为力的看着爱人死在眼前,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梁安想把我留在他的身边。
梁安伸手,似乎想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老婆,早知道这么快就能来陪你,我就让你早点投胎了……”
“不!”
我用尽灵体最后的力量,抱住了梁安。
……
番外:
梁安最后是在医院的ICU醒过来,他听着医生们讨论声:“真是奇迹啊,子弹穿透了颅内,竟然没有伤到任何一根神经,这是积了多少德才能大难不死啊?”
“不意外,小容总应该是在天上保佑着他吧。”
“只是可惜了,本来和和美美一家人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世界上,也不知道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梁安扶着病床想要往下走,被推门进来的助理拦住了:“梁总,梁玉因持枪杀人已经被判了死刑,她亲口供述,她是由王总买凶谋杀您的。”
梁安揉了揉还尚未清醒的额头,一时之间接收的信息过于多,让他回不过神来。
他摸着上的纱布对助理吩咐:“想个办法,梁玉死前让我见她一面。”
梁安最终在探视室见到了梁玉。
她已形如枯槁。
“为什么?”
她看见梁安就诡异的笑了出来,一开始还是无声地笑,到后面已经变成了放声大笑,她笑着笑着,眼泪就簌簌落下。
“梁安,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容澜?她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做王总的杀手?””
梁安看着玻璃里的那个状似癫狂的女人:
“不,我是问你,容澜最后说了什么?”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梁玉盯着梁安眼中的希冀:“我不会说的,你就在悔恨中度过后半生吧!”
梁安抬眸,审视着已经情绪崩溃的梁玉:“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你对她的情谊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故意站在你这边,让她对你产生戒备心,把你送出国。”
在梁玉的震惊之色中,梁安站起了身,他轻扣桌面:“这是你最后一次传达她遗愿的机会了。”
梁玉想起了那个冬天,她被那个醉鬼父亲吊起来打了一顿,拼着一口气,在某个父亲松懈的间隙,她解开绳子,跑了出来。
她害怕极了,莽撞出门。外面正值深冬,天寒地冻。
等到了孤儿院的门口,她已经是濒死状态了。
是容澜救了她。
甚至还把自己仅有的一个带着体温的烤地瓜,送给她:“你要快点好起来哟。”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她被孤儿院的大孩子欺负,被罚站在冰天雪地的室外。
她和容澜,原本应该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是容澜,眼中只有那个梁安。
好啊,做不成最好的朋友,那就做最好的情敌吧。
她那时候是这样想的,可容澜甚至连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肯给。一张签证就把她送往了千里之外的异国求学。
等她终于学成归来,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而害死她的人,竟然还求她帮忙伤害她。
她要送容澜往生轮回,也要把害她的人送下地狱。
可她在扣动扳机送梁安下地狱时,她又看见了那个不舍离去的灵魂。
“梁玉,以后要照顾好你哥哥啊。”
梁玉的神情在瞬间溃散,她对着梁安嘶吼:“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去死,去死!”
梁安转身离去。
他没有告诉梁玉,容澜死的那天。
让容澜改变行程的人其实是她,因为容澜得知了她回来的消息,想要亲自去机场接她。
才会在路上出了车祸。
容澜碑前。
梁安抚摸着“爱妻容澜”这几个他亲手刻上的字。
在碑前点燃了带来的最后一片犀牛角。
“老婆,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走呢?
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好孤独啊。
老婆……我好想你啊……”
犀牛角的异香开始弥散,在袅袅腾起的烟雾中。
梁安好像看见了那个他十七岁初遇便倾心的少女。
她穿着黑底金丝马面裙。
那是他亲手制作的,在结婚纪念日那天烧给她的礼物。
睫毛沾染上水汽,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了。
他异常激动,冲上前抱住了少女:“老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少女朝他娇俏一笑:“梁安,我们拉勾吧,你必须头发白了才可以下来见我。”
梁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苦涩地朝着少女点点头。
“老婆我答应你,等满头白发再来见你。”
……
助理看着梁安顶着一头银发从发廊里出来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小陈,这个颜色我老婆会喜欢吗?”
陈助理知道,自家老板在用这样的方式跟他告别。
梁安抬脚下了车,拍了拍车窗:“小陈,容氏就交给你了,明天不用来接我了你知道吧?”
然后潇洒的转身走进了别墅。
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用刀缓缓的割开了静脉。
意识迷蒙中,他似乎又看见了容澜。
可这一次她板起了脸:“梁安,你作弊!”
梁安急切地想要跟她解释,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澜烦躁的挥了挥手:“再作弊我就不理你了!”
等梁安再次睁开眼时,他仍旧在浴缸中。
只是鼻尖传来了犀牛角燃烧的香味。
“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存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
他知道,他的爱人是在提醒他,带着她未完成的愿望,好好活下去。
阳寿尽时,他们自然能在彼岸相见。
再续一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