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无根
六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林谨言虽然还没有正式签署离婚协议,他却迫不及待地带着鹿颜眠出现在公共视野,陪她玩暧昧不清的游戏。
拍戏时两人拥抱接吻的剧照传出,下班后狗仔又抓拍到他们同进同出一家酒店。
不知是谁把一段私人宴会的视频传到了网上。
点开是本该由我和林谨言共同出席的同学聚会,鹿颜眠却站在我的位置上,穿着高价订制的礼服挽着男人的手臂。
她乖巧地坐在圆桌的主席位上,想吃什么都是林谨言亲自拿筷子夹到她的碗里,或者直接喂到她的嘴里。
活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都来看看什么才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宋晏初那个女人好不好别再当舔狗碍我们的眼。】
【说的对呀,而且本来就是小鹿先和林影帝在一起的,是宋晏初不要脸当婊子趁虚而入。】
【听别人讲宋晏初是没钱了才来勾引林谨言的,之前这种事也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
网上针对我的风言流语开始不受控制,经纪人张姐让我气不过就开大号怼他们。
而我却一直没有回复过任何一句话,情绪平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引产手术开始的前一天下午,我把行李都收拾好,打算干干净净地搬出林谨言的家。
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放在床头柜最里面的黑盒子。
我明明记得自己就塞在最里面,拿前面的首饰来做掩体,从来没被发现过。
可现在,首饰全都乱得缠在一起,还有几条最漂亮的直接不见了。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那个盒子我翻遍屋子也没有找到。
看着满地凌乱不堪的衣服,我无意偏头,注意到自己的枕头下压着几根卷曲的墨茶色头发。
我辨认出那是唐颜眠留下来的,踉跄着跑到厕所里,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他们真的是,恶心死了。
等呕到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拨通林谨言的电话。
意料之内,是鹿颜眠接通的。
【晏初姐姐......谨言和我在一起呢,你有什么事吗?】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女人妩媚的娇喘,我强忍挂断电话的欲望,耐着性子问。
【鹿颜眠,我的平安符,你放在哪里?】
对面顿了顿,然后漫不经意地开口:【那个破玩意啊......我早就扔了呢。】
我瞬间感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七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是奶奶上山采果子时在沟里捡来的孩子。
她说我当时就被放在一个小小的纸壳箱子里哭个不停,自己实在不忍心只好把我带了回去。
奶奶给我上了户口取了名字,为了供我读书,一边务农一边进城里捡垃圾,常常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是她拼尽全力给了我一个温馨快乐的家。
中考过后,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拿到城里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校长亲自拉着横幅到乡下来接我,还给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足够支撑我三年的学习生活。
我怀揣着对梦想的期盼和向往,带着奶奶安顿在小巷子里的平房。
周围的邻居都很好相处,有时还会给我们送来自己院里种的水果和蔬菜,鼓励我刻苦读书。
那时,我以为这是自己未来的起点,只要安心念书,就能带奶奶住进更大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话。
殊不知,噩梦才刚刚开始。
八
我弄不明白鹿颜眠为什么喜欢欺负我。
她有姣好的面容和优越的家境,我这样的平凡人物本应该入不了她的眼才对。
但事实却与之相反。
鹿颜眠总会带着她的几个朋友把我围在厕所,一次又一次将我的头摁进肮脏恶臭的废水池。
她们会烧掉我的课本,抢走我的伙食费,打水的时候把热水笑着泼到我的身上。
鹿颜眠还会指使坐在我后面的男生,让他剪掉我的头发,在我头顶粘上嚼过的口香糖。
甚至是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解开里面的内衣扣。
即使当时正在上课,即使老师就在上面。
他们仍然肆无忌惮。
我找到班主任说明情况,他却告诉我这些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然后厉声让我回去反思自己的问题。
后来,我来了例假,小腹的疼痛让我的额头渗出冷汗,等到下课铃响起我才敢拿着卫生巾去厕所更换。
鹿颜眠就倚靠门框边,在我路过的时候故意伸脚绊倒了我。
口袋里的廉价卫生巾掉出来,后排的男生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用手指捡起来。
然后打开,在班里甩来甩去,嘴里还不停喊着污秽。
不少人都开始哄笑,我羞红着脸,把脑袋像乌龟似地缩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唯独永远在低着头趴在座位上睡觉的同桌,抬起那张满是青紫伤痕却仍显秀气的脸,冷声开口。
【都闹够了没有,别吵老子睡觉。】
后来,我偶然知道,同桌的名字叫江知礼,是我的邻居。
他是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外,唯一愿意向着我的人。
可我却没能保护好他和那颗心脏。
九
林谨言带着自己的初恋,终于舍得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门口发呆。
他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时明显愣了愣,我却没理会,径直朝鹿颜眠走过去。
【再问你最后一遍,我放在床头柜里的平安符呢?】
我不顾别人看乞丐一样的眼神,把小区里所有的垃圾桶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鹿颜眠又在骗我。
她似乎是被我吓到了,小猫似地躲到林谨言身后,心虚地解释道。
【我......我帮姐姐收拾屋子的时候,以为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就顺手给烧掉了......】
【晏初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
见鹿颜眠好似委屈地快要哭出来,林谨言赶紧伸手护住她,不熟练地开口打圆场。
【没关系,就是普通的平安符而已,我再找人给你求回来个就是了。】
我本就晕晕沉沉的脑袋现在疼得变本加厉,眼泪也决堤似地涌出来。
连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捂着嘴巴,任由视线变得模糊也不想哭出声音。
此时,林谨言却好笑地松开怀里的人,红着眼角想要上前拥住我。
【乖乖,别哭,你一哭我心都在绞着疼。】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后退几步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统统朝他们扔过去。
接着好似泼妇般歇斯底里地喊叫。
【林谨言,你可以装眼瞎看不见我们的两年,也可以把鹿颜眠带回来,甚至可以跟她在我的床上鬼混,这些我全都不在乎......】
【但是,你凭什么......凭什么让她随便动我的东西!】
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鹿颜眠胡诌的少女心事,说出来就能被所有人珍视,而我藏在心里十几年的喜欢,最终却只能化成灰烬?
十
离开的时候,我把早就拟好并且签完字的离婚协议留在桌子上。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前,还不忘回过头来提醒林谨言。
【药箱我都给你整理好了,每天吃药的时间也写在了便利贴上。】
【你心脏不好,记得多休息少熬夜,也尽量别抽烟喝酒,照顾好自己。】
看着他神色复杂地拧起了眉,想要上前挽留却又被鹿颜眠拦住,我自嘲地笑了笑。
估计她从来没有为他考虑或者准备过这些。
不过,我也不是为了林谨言,而是单纯地心疼他胸腔里那颗跟着受罪的心脏。
那是我的爱人,江知礼留下来的。
十一
鹿颜眠并不像她在微博里说的那样,从小到大只喜欢过林谨言一个人。
早在高中时,她就给江知礼递过无数封情书,但无一不被拒绝退回。
因为江知礼说,他喜欢的是我。
就算鹿颜眠怎么提条件或者给好处,甚至是羞辱他,江知礼的说辞都没变过。
高二那年冬天,放学的时候天总是很黑,老式路灯有时候也不太好使。
我当时没有钱交补课费,在重点班经常跟不上老师的思路,只能下课后埋头苦学。
几乎每次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连门卫都过来催促的时候,我才不情不愿地背上书包。
但女生独自走夜路总归是有点害怕的,江知礼知道后,便打着顺路的名头坚持送我回家。
他一个天天翘课逃晚自习的人,愿意为了我留到最后,然后吊儿郎当地来到我的教室门口。
【走了小妞,哥送你回家。】
有时在路上碰见没来得及走的煎饼摊,他还会自掏腰包让老板来两个加肠加蛋的。
一个给我吃,一个让我带回去给奶奶尝尝。
记得有次,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我戴上。
然后慢慢低下头来盯着我的眼睛。
额前偏长的发梢轻轻蹭过我的额头,他的浅棕色瞳孔倒映出我的模样。
在我准备踮起脚的前一秒,江知礼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落在我的脸颊。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触碰,却似乎用上了他所有的勇气。
十二
鹿颜眠的嫉妒心集中爆发在快要高考的那年夏天。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四处打听,找到了我的住处,还趁着假期我外出打工不在家的时候,敲响了门。
那时,奶奶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人了,耳朵也背得常常要重复好几次才能听清楚话。
等鹿颜眠不耐烦地重复自己是我的同学时,奶奶笑着招呼着人往里进,还切好了新鲜的水果放到桌子上。
到我推开门进去后,就看见鹿颜眠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她不停指使奶奶给自己端茶倒水,还把放在盘子里的水果块统统倒进了垃圾桶。
我愤怒地连打工时穿的滑稽至极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上去就扯着她的头发往门外拽。
奶奶似乎是感觉到动静不大对,蹒跚地走过来要别人不准欺负我。
在挣扎中,鹿颜眠的手推到了奶奶的身上。
最经不得摔的老人倒在了门槛上,不停地痛呼着。
我心惊地快要停止跳动,愣在原地,一时茫然地不知道除了叫救护车还能做些什么。
等江知礼和医护人员一起过来把奶奶抬上担架时,鹿颜眠早就逃也似地跑回家了。
她的出现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摧毁我的生活。
十三
奶奶被诊断出急性脑溢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迟迟出不来。
鹿颜眠被父母转学,什么处分也没有。
她家里虽然稍微赔了点钱,但ICU里每天巨额的治疗费用还是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在银行卡的数字变成零的那天晚上,我看着窗外皎洁纯净的月光。
轻声问江知礼是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这么难。
他带着满身的伤,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温柔地摸我的头,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我的嘴边。
【快吃,看你最近瘦的,都成皮包骨了。】
隔天的晚自习,江知礼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门口等我,而是站在校门口对面远远朝我招手。
他带着工地里最普通的黄色帽子,在头顶的路灯下笑得格外青春阳光。
【晏初快来,今天给你带了肉夹馍。】
我知道,江知礼为了奶奶,辍学出去打工了。
是我无能又自私 ,亲手掐灭了别人的光。
再见面时,江知礼正没有丝毫还手地,被他的父亲拿着扫帚抽打。
【几年没见你倒是能长耐了啊,还敢辍学出去打工?】
【赚来的钱呢?我怎么一分也没见着?是不是给你妈那个婊子了?】
接近五十岁的男人沙哑的声音大到能传遍整个巷子。
曾经友善和睦的阿姨都走出来围在门口,对着少年单薄的脊梁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听说是和那个宋丫头搞对象,为了给她奶奶治病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这孩子也是命苦啊,不会投胎,没找到好人家当父母。】
我的问题被现实和闲言碎语给予最确切的答案。
十四
奶奶身体的各项数据又开始不稳定起来。
医生说需要赶紧做手术,想办法把脑部残留的瘀血清理出来。
我到处在打过工的地方找老板借钱,再加上江知礼给的两千多才勉强凑够手术费。
奶奶进手术室的前一天晚上,江知礼把一个平安符放到病床旁边。
他依旧能笑得没心没肺,把那两颗可爱的虎牙露在外面来安慰我。
【我在寺庙给你也求了平安福,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佛祖会替我保佑你的。】
我故作生气地打他,让他不要讲这些丧气话,手上却还是接过了那个小福袋。
城东的寺庙奶奶曾带我去过,里面的平安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到的。
想要的人必须要在正午十二时,于青石台阶上一步一叩走到山顶。
再烧上一下午的香,最后经过道主的提问才能拿到。
看着江知礼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晒得起了些密密麻麻的疹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江知礼,我们......以后结婚吧。】
十五
麻绳专挑细处断,悲剧只找苦命人。
奶奶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没能挺下来。
江知礼在工地上从不稳固的吊机上摔下来,当场死亡。
而我,高考发挥失常,没有去到心仪的大学。
曾经的美好幻想全部变成破碎的泡沫。
以往和奶奶约定好,将来一起定居在海边的城市,听风吹来,看浪花拍打岸边。
现在我却只能守着她枯瘦的尸体,到处寻找合适的陵园。
以往和江知礼承诺过,等到了年纪便拿上户口本去民政局结婚,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而现在,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时间,手里只剩下两个不灵验的平安符,和我行尸走肉般的灵魂。
十六
江知礼曾经参加学校的公益活动,也签署过身体器官的捐献书。
他那时笑着和我说,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就好像是自己的生命在别人的身上得到了延续。
少年十八岁最宝贵的器官成功匹配到另外一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
就和江知礼说的一样,他拯救了别人的生命,也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哭肿了眼,在巷子里江家的门口跪着,拽着江父的裤脚,求着问他了好久才知道。
受赠人叫林谨言。
那是家富人子弟,移植手术结束没几天,便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江父,给了他一大笔资金以表感谢。
他们还找来报刊的记者大做文章,显示自己遇恩知报的高尚道德。
可是江父却拿着这笔钱,在凌晨醉酒后输光于赌场的牌桌上。
十六
从医院的手术室出来,等麻醉药的劲头过去以后,我费劲地睁开眼睛,抬手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一条无辜的生命,还没见到美丽的世界就已经离开。
我将手移开,无力地垂在身侧,盯着外面树枝上鸣叫的鸟儿发呆。
或许,这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为就算他生下来,也会平白无故比别人缺少两份爱。
其中一份来自和别人耳鬓厮磨的父亲。
另外一份来自不想留下他的母亲。
但倘若在天上,我相信会有人替我照顾好他。
经纪人杨姐走过来,泛红着眼角,拿纸擦掉我的眼泪,安慰说道。
【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是啊,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可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爱一个人了。
十七
病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股浓烈恶臭的酒精味道扑鼻而来。
我抬头,只看见林谨言迷离的双眸和青黑的眼底。
他紧抿着薄唇,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还是我帮他先起的话头。
【孩子我已经打掉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林谨言不知被这番话触碰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经,叫嚣似地冲着我大喊。
【宋晏初,你他妈怎么敢打掉我的孩子?】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杨姐过来挡在我的面前,厉声让他冷静点,不要对着刚出手术室的病人大呼小叫。
我却疲惫得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
我示意杨姐先出去,打算和林谨言单独谈谈。
闻见他身上刺鼻的烟味,我叹了口气,只感觉心累和无奈。
【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你怎么就愿意不听呢?】
林谨言以为我还在关心他,一双落寞的眸子立马亮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和缓。
【晏初,这几天是我不好,我们......我们忘掉之前的不愉快,就当全都重新来过,好吗?】
听他好似诚恳地说完这番话,我只由衷地觉得讽刺。
我直起身子来,靠在后面的枕头上,努力扯扯嘴角问他。
【如果,我和鹿颜眠只能选一个,你怎么办?】
林谨言却瞬间收了之前求人的表情,心虚似地避开我的视线,一副犹犹豫豫,无法抉择的样子。
我早就知道,他刻在骨子里的贱性永远都改不掉。
【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了。】
江知礼是生动的,是张扬明媚的,是从来不会优柔寡断的。
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少年。
但他不是。
除了模样,他们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而现在,就连最基本的眉眼都不像了。
【宋晏初,我们的两年你忘得掉吗?你舍得忘掉吗!】
【你骗自己说不喜欢我又有什么意义?】
我仰视着林谨言狰狞猩红的眼睛,轻抚他皱起的眉头,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他从来不会和我生气,也不会凶我。】
【林谨言,既然你不想他了,对我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而且,你太肮脏,真的配不上他的心脏。】
十八
鹿颜眠校园欺凌的监控被我偶然间找到,转头就发到了微博账号上。
虽然我的账号都是些时常来留恶评的人,但那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还是因为主人公本身的流量而掀起轩然大波。
舆论开始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以前怎么没发现鹿颜眠是这样的人啊,有点心疼宋晏初了,之前好像都错怪她了。】
【林狗挑人的眼光什么时候差到这个地步了,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他也敢要,还想娶回林家?】
【都别吵了,不管最终的审判结果怎样,坚决抵制校园霸凌。】
见她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太过恶劣,警方专门请我去辅助调查。
那次见面,鹿颜眠的脸色已然憔悴地不成样子。
看我走过来,她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立马跪在我的面前崩溃大哭。
【晏初姐姐,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你知道的,我和谨言马上就要结婚了,马上就能成为林家的儿媳妇了,不能有任何黑点的......】
【当时我们年纪小,这些都是朋友之间开开玩笑,你出面录条澄清视频就行,后面想要我怎么补偿都行,真的求求你了......】
玩笑?
我看着她开开合合不停道歉的嘴巴,当真是不懂她怎么敢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的。
是什么样的玩笑,能让辛苦抚养我长大的亲人,走不出医院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室?
又是什么样的玩笑,能让我心爱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停止呼吸?
见她害怕至极的模样,我只从心底觉得痛快,声音却没有任何温度。
【松开,别脏我的手。】
十九
鹿颜眠因为情节严重,被判了刑,要在山里的监狱里待上几年。
听说那里有不少作恶多端的人,总会拿欺负新人取乐,肯定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林谨言受她的拖累,被早就看不惯他的各种新闻媒体查了又查。
最后还是暴露公司一直遗留着没有处理的漏洞,因为偷税漏税在行业里出了名。
比起鹿颜眠,他倒是没能进去,而是接林家的庇佑办了假证,逃到异国他乡打算东山再起。
只是看外媒报道,他凌晨去酒吧时被几个歧视亚裔的人抢了钱,又往腹部捅上了几刀,至今生死未卜。
真是糟糕呢。
二十
平平春日的午后,我坐公交去到郊外最美的陵园。
黄白相间的雏菊被我放到江知礼的墓前,那张泛黄的黑白遗像定格在他笑得最灿烂的时候。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帮他清理干净,然后再坐到地上,像之前一样,把自言自语当做是跟他的聊天。
【最近发了工资,给你和奶奶烧了不少好东西。】
【她老人家应该是不太懂,你查收之后记得教教她怎么用。】
【我这边都挺好的,就是偶尔还会梦到你,醒来总是有点寂寞,不过慢慢也能适应啦。】
【对了,我还攒钱买了一对大钻戒。】
我突然想起来,把装着那枚男士的盒子放到花束旁边。
然后轻轻抚摸着无名指处的纹身,把另外一枚戴在我的手上。
我仔细调整位置,让内部的刻字和他的名字完美重合。
然后抬头盯着刺眼的太阳,喃喃问到。
【江知礼,大雁都已经从北方飞回来了。】
【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