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狭长的眸子隔着昏暗光线,令她有些看不太清,但犀利讽刺的声音却清晰地刮在乔青棠身上。
“真是难以想象,昔日的乔大小姐也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这个男人太清楚她的过往,也看过她曾经的骄傲,所以最知道,说什么能够将她扎得千疮百孔。
密密绵绵的刺疼从心口处蔓延至五脏六腑,她仿佛身陷沼泽。
“这一切,还不是要谢谢江先生的手段?”
那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到如今仍旧沉沉压在心上。
除了父亲和奶奶,她也被这个男人逼到了绝境。
大学时为以后接手家里公司所学的金融,在那之后毫无用处。
江则邺不开口,没人敢收留她。
哪怕她的能力斐然,履历漂亮得过分。
三年多,她身兼数职,干着各种底层工作,时常疲累得就地睡过去。
酸楚的过往被乔青棠压下,她扯了扯干涩的唇角:“怪也只能怪我当初人畜不分,引狼入室。”
“你是眼瞎。”
江则邺慢条斯理地捻灭手中的烟,缓缓朝她靠近。
“但我对你,也算仁慈。”他轻压着眼睫,看她时目光讳莫如深,“我说过,随时欢迎你来江氏,你的天赋很高,做杂活就可惜了。”
乔青棠攥紧了掌心,心底恨意弥散。
将她所有的路堵死,却冠冕堂皇地说着欢迎她去江氏。
是要她每天盯着自己的仇人吗?
“江先生还真是胸有山川,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到,我每天都巴不得你从高位上跌落谷底,再被人践踏唾弃。”
江则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嘴角浮起捉摸不透的弧度,像是戏谑又像是喟叹:“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乖。”
曾经亲密的回忆潮水般袭来,险些将她淹没。
乔青棠想讽刺点什么,却见他忽然转身去接电话。
临走前,他嗓音暗含警告:“离开这里。”
乔青棠攥紧了掌心,内心酸楚无度,却最终没有回去。
有些事她不得不承认,只要他在,那个包厢里的公子哥没人敢帮她。
兴许今晚一过,容城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她得罪了江则邺。
深吐一口气,乔青棠换了衣服离开。
奶奶的医药费,她只能另想办法。
刚出暮色,一道久远而熟悉的女音忽然叫住她。
“乔青棠,你不觉得下贱吗?”
讽刺的女音钻入耳里,她缓缓偏头。
竟是她的死敌——温明雪。
奢侈品加身,比当年初见时高贵了许多。
金钱真是养人。
“你有事?”
乔青棠目光冷淡,对待这个死敌,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当初和江则邺在一起的时候,温明雪以他妹妹自称,无数次以无意为由打断他们约会,甚至用卑劣的手段设计陷害她。
只为让她离开江则邺。
她还因此和江则邺闹了场很大的矛盾,后来江则邺答应她,不会再让温明雪出现,她才罢了休。
直到家破人亡那天——
温明雪再度出现,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她,他们是青梅竹马,成为江则邺妻子的人只能是她温明雪。
江则邺从一开始就是要娶她的,只是为了复仇才接近自己。
乔青棠那时才知道,原来只有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觉得江则邺是难得一遇的良人。
多可笑。
温明雪比她矮上半个头,此刻却昂着脑袋看她,骄傲金贵:“当初阿邺能抛弃你,就说明他没爱过你,上杆子倒贴,你有意思吗?”
收到江则邺哥们发来两人的同框照片后,她一刻都坐不住,火急火燎的赶来这儿。
运气还不错,让她撞见这贱人了。
乔青棠淡淡瞥她一眼,漠然的眼底浮起讥讽:“三年零七个月,我以为没有我在,你们早就结婚了,这就是你嘴里的青梅竹马?”
她是落魄,是无助。
但也见不得温明雪好,一个小门小户的私生女,也有资格指责她?
“用不着你管。”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施舍的姿态一般塞在她怀抱腰身的臂弯里:“不就是缺钱吗?我给你啊。”
乔青棠垂眸睨了眼现金。
不少,大约有个好几万,像是有备而来。
“你要是识相,就滚远点,否则——”
温明雪盯着那张美到令她嫉妒不已的脸,冷冷放话:“我不介意好好关照关照你的父亲和奶奶。”
乔青棠微眯了下眼,眸底渗出冰寒的冷意来:“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温明雪冷笑一声。
乔青棠拿过怀里的钞票,毫不客气地甩在她脸上:“带着你的臭钱,离我远点。”
钞票散落在地,温明雪面色绷紧,眼里浮出怒意:“你以为你还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乔大小姐?”
“你爸现在还在坐牢呢,一个劳改犯的女儿,傲气什么?”
乔青棠心尖刺痛,目光阴沉。
“故作清高,你别后悔!”
说完,温明雪转身离开。
散落在地上的钞票红得刺目,乔青棠一眼也没有再看。
寒风刮在脸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回到家时,天色浓黑如墨。
已经近十二点。
手机里又是医院催缴短信,震动个不停。
乔青棠疲惫地窝在老旧的沙发里,将脑袋深深埋在腿窝。
半晌。
她摸出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打了过去。
“想通了?”
这么些年她没换过号码,他竟然也没删过她吗?
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乔青棠呆呆地看着墙上走动的时钟,嗓子微哑:“嗯。”
“但是——”
她顿了顿。
“嗯?”男人惜字如金。
“我需要一笔钱,十万。”
好像向他低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她想象中轻松许多。
毕竟尊严这种东西,她早就没了。
江则邺沉默了一瞬,没拒绝:“明天一早来江氏,我要先看看你的能力。”